弦歌问情

三人大惊之下回过头去。一个男子斜倚在门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他一身暗蓝，头发在顶上扎了一个发髻，发梢垂在耳际。嘴唇殷红如雪，眼眸深蓝似海，在他白皙的脸上相当的显眼。他的双手交叉，枕在下颚，声音慵懒而低沉：“我一路看着你们，毁了六芒星阵，又毁了灵源法场，再来到这。明夜，你可真是带了一群好帮手啊。”
    季颜和明夜面面相觑——这一路走来，他们两人竟一直都没有发现他？！而他看着他们，为什么又不出手阻止？
    仿佛是看出了两人的疑惑，君扬的嘴角上扬，眼神斜瞟，向身后一仰，整个人就凭空消失！再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了阁楼的一角，手把栏杆，探出身子，俯视三人。
    明夜大惊：“你的能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
    “那可要多谢你，和你的这几位同伴啊。”君扬神色自若地沿着阁楼的阶梯缓缓地向上走，“哦，对了！还有你那忠心的属下梦雅。我一直都很希望有人把灵源法场破坏了，这样我的灵力就再也不会受到限制，真正可以法力无边了！你看，这漫天的飞雪，就是曾经禁锢我的灵力化成。恐怕身为教主的你也不知道，寒幽潭的水为什么从不结冰，因为它要时刻吸收我身上的怨气，只要我身在这里，我的灵力就永远无法汇聚。可恨我的灵力源泉也是在这些冰晶里，我走出这里，便得不到力量。现在你们毁了灵源法场，我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聚敛我的灵力了，哈哈哈。”
    “你！”明夜怒不成声，指关节扣紧了剑格，忍耐着没有发作。季颜心中更是无比震惊，原来他们这一路，都只是面前这个男子的棋子！他年纪轻轻，却已经有了这样的城府心机，将他和明夜玩弄于鼓掌之中！
    “明夜啊明夜，我可是准备了好些大礼要送给你，这个，只是其中一项罢了。”他缓缓拾级而上，意态悠闲，“你倾力栽培的弟子，秦舟，因为你的严苛背叛了你。瞧，我代你惩罚他了，哈哈，我知道，你必不会忍心对他下手的，所以我让他扮成了伽楠的模样，他还以为，我是对他特别眷顾呢，哈哈……怎么样？我的安排你可满意？”
    明夜死死地盯着他，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君扬走到小屋面前，伸手进去拿出了一只杯子。杯身一片暗红。他享受地酌了一口，舔了舔双唇，唇上的殷红之色更浓，仿佛是要滴出血来。
    “人血的味道真是美味。”他轻声叹息，像是在欣赏一件美妙的艺术品，“不知道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高手，血液和他们，有什么不同呢？”
    明夜的脸上青筋暴起，呼吸急促而沉重：“君扬，教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用他们的血练功？”
    “是呀，无冤无仇。”君扬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玩味一般，“所以我更加期望这杯中是你的血……想来都觉得美妙无比……复仇的滋味，可比一切都要甘甜得多！”他转向了季颜，“你就是羽墨山庄的庄主吧？冥怡会的夙敌……明夜，你为了夺回冥怡会，竟然和敌人都勾结在了一起，哈哈，不知道芦冰泉下有知，是高兴呢，还是伤心？”
    “你少提她！”明夜已经被彻底激怒了，从地上跃起，踏着阁楼的阶梯，手中剑芒大涨，冲着君扬指了过去。
    见明夜已经出手，楚心的白练也跟着飞出，想要缠上君扬的双脚。君扬淡淡一笑，看着他俩的攻势，在它们快要碰到自己的一刹那，手中的酒杯一扬，像跳舞一般往后退了几步。
    明夜也是经验丰富的高手，早已准备好了下一击，剑势未老，跟着又继续向前刺去。一直沉默着的季颜也顺着室壁跃到空中，袖里银针飞出，向君扬的背心袭去。
    君扬的肩抖动了一下，背后像长了眼睛一般，酒杯后仰，浓稠的血液倾了出来，洒在银针上，他的手往后一收，那些银针竟顺着他的拨弄，在空中舞了几圈，沿着原本的来向飞了回去。
    季颜侧过身子一躲，君扬却已经沿着冰壁瞬移到了他的面前，手掌向前一推，软绵绵地就要贴上他的胸膛。明夜的剑已在此时斜斜刺了过来。他微微一哂，脚点上冰壁，整个人贴在其上，看着两人攻势消尽，落回到地面。
    林楚心已经几步冲了过来，手中的白练飞舞，带着青色的烟气，冲向他的脸。白色的绸带遮住了他的视线，林楚心上下挥动，抖动的绸带牵出纷飞的乱影。明夜和季颜对视一眼，季颜便沿着阁楼向上，朝着君扬的腰际发出十几枚银针，又一跃到另外一侧，对着他的脚下又发出十几枚银针。而明夜则直冲而上，长剑去势凛冽，带了生狠拼命的劲，使出了一式春意阑珊，一刺一挑全是杀招。
    但这一切都只扑了一个空。君扬的身体已经没入了冰壁，又迅速出现在了林楚心的身后。楚心还没有来得及回过白练，君扬的手已经抚上了她的背，冰凉的寒意刺入她的皮肤，她只觉得背部一寒，神经像是被切断一样，全身一酥，就倒在了地面上。
    明夜看到楚心倒下，露出了身后的君扬，知道他对她下了重手，胸中更是怒火狂烧。他重重地沉落在地，双眼发红，长剑起落，一招九曲黄河，激起地上一蓬雪粒，就向君扬泼去。君扬原地站定，见那雪粒扑进，伸出手去，想要用尽抓住，反击回明夜。但是入手处，只觉得那雪粒已没有了平日的轻盈，像是万里狂沙，携带着凶狠的劲力。他被这股力量击得向后猛退了好几步。刚一立定，季颜的身影已经掠起，鹰隼一样向他扑了过来。
    君扬左躲右闪，凭借他鬼魅一般的身法堪堪避过季颜连环的几次攻击。季颜的每一招都沉稳有力，时机掐的相当准确，一波一波绵延不绝，迫得君扬找不到间歇出招。他迅速地往后急退，一下子又没入了冰壁之中。
    季颜警惕地离开了冰壁，退到了屋子的中央，明夜和他并肩而立。两人环视四周，屏气凝神，等待君扬出现，给予一击。
    季颜踏着步子，缓缓转圈。衣袂无风自动，神情紧张严肃。耳畔仿佛有风声渐起，两人向右边看去，君扬却从地下钻了出来，双眼蓝得如阳光般刺眼，季颜回过衣袖来遮住这道强烈的光线，而君扬的手已经按上了他的胸口。
    那种软绵绵的感觉从胸口传来，冰凉刺骨，而又有一种诱人坠入的沉迷。他感觉胸腔里的跳动加剧了一下，又慢慢地变缓下去。一种清凉的感觉在胸间游走，像是一只手在轻轻地抚摸，和着他越来越缓的心跳。然后他就再也站不住了，轻易的被这股力量推了开去。
    当他再有知觉的时候，他的右手触到了坚硬的冰壁。他扶着它缓缓地站起来，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他看到了空中漂浮着的碧邪和霞影，碧绿和粉红的光芒轻柔和润，像是要滴出水来。而空中漂浮着的男子慢慢地伸出手去，握住碧邪，低声念：“碧邪……真的是碧邪……”
    他突然抬起头向季颜看了过来，目光锋利如刃，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碧邪，为什么在你这？！”
    季颜捏紧了拳，没有回答。君扬眼中的杀意越来越浓，一抹幽蓝的光在他的掌心汇聚，像漩涡一样急速旋转，周遭冰壁上的雪粒纷纷脱落，混杂着飞入涡流之中。他看着他，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恨意。手一挥，幽蓝的光影急速地向季颜飞来！季颜站起身，一挥衣袂，迎了上去。他能够感觉到这股力量的强大，包含着浓浓的幽怨和愤恨。但他无惧。既然到来，他就已经料到有这样的结果……为了楚夕，他不会后退半分！
    一种前所未有的疼痛从眉心而入，寒意入倾，全身的血液都快冻结成冰。他咬紧牙关，使出浑身的力量，意图凭借这副毫无灵力的躯体，去抵抗强大的灵力的冲击！
    “不准伤害季颜！”一个女子的声音遥远的传来，一阵风扑打而来，把她的下一句盖了过去。是做梦么……在最后一刻，听到了最牵挂的那个人的声音……这一死去，应该也就无憾了吧？
    可是眉心绵延不断的疼痛告诉他，他没有死！他张开眼，已有一个女子挡在了他的身前，双手在额前交叉，幽蓝的光在她的面前徘徊，化作一道一道光芒，消融在了她的指尖。
    她抬起头来，毫无畏惧地看着空中漂浮的魔王：“我不允许你伤害季颜！”
    是楚夕！是楚夕！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子，是真实的楚夕！
    他摇晃地站起身，向她的方向走过去。风雪漫天，强劲的力道让他举步维艰。空中悬浮着的男子紧闭着眼，紫色的光在脸上盘旋流转，然后化作血红，顺着他的双臂向林楚夕扑了下来！
    “楚夕！”他大声叫喊前面的女子，朝着她扑了过去。但已经晚了。楚夕的身体已经被血红的光束缠了起来，缓缓地升到了半空。君扬的面色可怖，形容疯狂，似乎已经完全进入了狂暴状态。他的双手在胸前合十，金色的光芒在周身汇拢，巨大的光球顺着血红的光线一路向林楚夕胸口滚去。
    一旁的明夜跳了起来，软剑长吐，刺向光球。君扬感觉到了他的袭击，右手横着狠狠一拨，瞬间爆发的力量让明夜无可抵挡，向身后直坠下去。光球渐渐靠近了林楚夕，楚夕秀眉紧锁，坚定地伸出了手，触摸上了光球。
    那点光球在她的掌心停了下来，温顺地随着她的抚摸摇摆。她神色安宁了下来，将光球向身旁一抛，拉住血红的光束，想要注入灵力挣断，却发现那光束像是着了火一样烧灼起来，金色的火光顺着她的手臂向上蔓延。她惶恐地看向了君扬，对面的男子蓦地睁开了眼，迅猛地下手切断了光束，看着她带着周身的金光向下坠落。
    季颜朝着她的方向疯狂地奔了过去，却看见眼前一个黑影掠过，环腰抱起了她，朝着阁楼上的飞去。他一路追了上去，但怎么也及不上君扬的速度。那个男人带着她，几跃几落，消失在小屋的门后。
    季颜狂奔上楼，挥袖打开了小门，一股力量扑面而来，将他和托而起，重重地抛回到地面上。他站起身，不顾浑身的疼痛，又想要冲上楼去，明夜已经冲过来拉住了他：“季颜！那有玄冥结界！你进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