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

  他安静地听我说完了话，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敲了敲桌面，眸光一利，“我想，你爱的那个人，现在不在你身边吧？”
  一怔，我愣然地看着他，听着他如魔幻一般，回响在我耳边的话语。
  “否则，你母亲也不会让你来相亲了。”轻敲着桌面的手指一停。他继续着刚才的言语，却像是在掩盖什么注意。
  微眯起眼，我看着面前这个人影。他有一张硬朗的面孔，眼眶的轮廓，深邃着，一路延伸进领口里。他嘴边一直带着的若有似无的笑意，轻轻浅浅，连同眼神里的浅笑，似乎藏着深刻的用意。
  见我疑惑、并且渐起防备的神情，他笑了笑，随意地挽起了袖口，“其实我只是想和木小姐做一个朋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一愣，我看着他恢复了初时的表情，同样定了定心，“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才是。”
  他牵着嘴角，拇指在食指的末节处，轻轻地摩挲着，像是一种习惯。他静静地拨弄着，那原本空旷着的食指，却好似上头戴着什么东西，像戒指一般。
  他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指，修长的指尖，关节处，泛着浅浅的白。
  “只能做朋友，因为，我早就答应了另一个女人，这辈子，不管走到哪里，都一定会找到她，许她一生一世。”
  他静静地说着，如湖海一般安静着的眸子，忽而浮现出一抹柔情。
  微怔着，听着他低低的话语。我看着他的那双眸子，心里忽然觉得，似曾相识。
  “你是独子吗？”晃神在他熟悉的双眼里，鬼使神差般的，我问出这样一句莫名的言语。
  抬眼看了看面前的我，他淡淡地笑着，“不，我还有一个弟弟。”低下眼，他转了转手里的茶杯，嘴角浅浅带起的笑颜，轻摇了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神里带着隐隐的宠溺。
  “你们兄弟俩的感情很好吧。”看着他低着的神色，我笑了笑，随意地说着，抬手送了口茶水，竟已似朋友一般。
  他稍侧了侧脸，露出一个似乎很少在他脸上出现的调皮神情，眼神里透着浅浅的无奈，“我这个弟弟，从小被我宠坏了。”
  闻言，我失笑着，看着他同样微笑的脸。
  好几盏茶的时间，我们说笑着，随意地聊着天。半晌，转眼看了看天。他敛了敛脸上的笑意，对着我，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接下来还有工作，现在得赶去机场了。”
  “机场？”
  “嗯，我要去纽约。过去开个会，如果有空，说不定也在那儿待几天。”他笑了笑，随意地说着。
  站起身来，他拿起了刚才脱下的西装外套，重新穿了起来。门口驶来了一辆黑色轿车，他隔着窗子对从车上下来的司机微微示意，我这才知道，原来刚才在午门，他是故意没有乘车。
  同样站了起来，我微笑着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说：“金先生，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希望你工作顺利，也祝你早点找到和你定下约定的那个人。”
  “你也是。”他微微地笑着，和我握了握手，向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茶馆。
  步伐渐渐走到了轿车外，他回过眼来，看着坐在窗边的我，眼里的眸色，忽而一沉，
  “再见。”
  他淡淡地说着，却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里，藏着很深的情绪。我滞在了原地，怔怔地望着他的神色，看着那黑色的车辆，逐渐消失在车海里。
  一个人静静地走在街道上，身旁车辆的穿行，带来阵阵呼啸。
  顺着小街慢慢的走着，我看着眼前两处不同的风景，一侧，是公路萧萧，另一侧，却是百年以前留下的建筑，依旧雄伟。
  脚步停在了故宫门外。想了想，我还是买了票，走进了这宫门。
  踏着这熟悉的石路，这里一座座的宫殿，对我来说，并不只是前人遗留下来的瑰宝，更是我曾经生活过，也是我爱的人，从小长大的地方。
  穿梭在乾西五所里，这里的一切，比起当年，早都已经不同了。想起我和胤祯刚成婚的时候，其实也还是住在宫里头的，就住在这乾西五所里，直到月余光阴，这才搬了出去。
  静静地看着这里的一砖一瓦，这座宫殿，这整个紫禁城，曾经，对我来说，是那样的熟悉，而如今，却又透着淡淡的陌生。这所有的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矣。
  侧身转过了一个拐角。我跨出了一道宫门，正要往长道上去，只是脚步刚迈，却冷不防地被什么迎面给撞了一下，只觉得眼前倏地一黑，身子便摇晃着不能自己。
  踉跄的往地上跌去。我一下摔在了地上，手掌压在地面的碎石子中，映出了斑驳的痕迹。
  微微皱眉，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抬眼望去，只见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阳光，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站在门外，而我就摔在这门内，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言语。
  “你没事吧？”
  他跨进了门来，蹲下身子，伸手将我扶起。他的后脑，正好挡住了强烈的光线，那俊逸的五官，瞬时间映入我的双眼。
  他幽深的眸子，张扬着的眉毛，显示着他的不羁和轻狂。他棱角分明的脸，线条饱满着，勾勒着他的英气和轻逸。他侧着脸看我，抱歉和关心的神色，却不见我有任何的反应。
  “喂！喂！”
  半晌，见我丝毫未有答他，他皱了皱眉，显然失了耐心，没好气地喊着。
  被他吼回了神来。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还一看就看了好半天。赶紧撑着地面就要从地上爬起来，我手上猛一用力，不想慌乱之中，没有注意到和那人之间过近的距离，自己的脑袋倏地就和眼前的人撞了个正着。
  “啪”的一个声响。
  “啊！”
  “该死……！”狠狠地被我给一撞，面前的那个人低咒着，捂着头后退了几步，抬眼，凶恶地瞪着我。
  恍惚间，我被他的眼神给吓了一跳，身子都颤了一下。那个眼神……好恐怖……
  “叫你半天都不应，这么没有礼貌，难道你的爸妈是这么教你的吗？”冷笑着，他瞥着眼看着我，说。
  原本正要言语，抬眼，对上了他的双眸，身子骤然一僵。
  心，不停的狂跳着，莫名地一阵心悸。我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脑海里回响着刚才的那副情景，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猛然浮现在心里。
  ……
  “喂！喂！”身旁是谁莫名地摇晃。
  “……再给我五分钟……”我轻轻地翻了个身，可是奇怪，为什么我翻不过去？
  “啊！？”眼前兀的出现一个人影。我惊叫地跳了起来，和面前的人撞了个正着。
  “该死……！”他低咒了一句，捂着额头后退了几步，恶狠狠地瞪着我。
  那个眼神……真的好恐怖……
  “这么没有规矩，难道你的阿玛额娘是这么教你的吗？”
  ……
  满目的红妆、空气里透着的檀香味道、窗户上贴着的喜字、红木桌上东倒西歪的酒瓶，这一切的一切，还有那个穿着喜服的人，对我冷嘲热讽的话语……
  脑海里不断涌现的回忆，现实和那过去的曾经，不停地交错在我的眼前，凌乱了我的呼吸。我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影。他原本不耐和嘲讽和的眼里，渐渐透出了一股笑意。他轻笑着，看着呆坐在地上的我，半晌，没有言语。
  这……这是……这段对话是……
  “别装了……赶紧起来吧……”
  脸上渐渐扩散开来的笑意，他微笑着，淡淡地说着，眼神里，满是柔情。原本该是不屑着的话语，此刻，缓缓地发声在他的喉咙里，微颤的哽咽，声声徐徐。
  清风，拂过了两人之间，带着久违的气息。
  泪水倏地涌出了眼底。我看着他的眼睛，那熟悉的温热，和那只为了我的深情……
  耳边，是谁的声音，在浅浅吟唱着过往的记忆，他手腕上的银镯，内里刻着的小字，在微光里，闪着淡淡的光晕。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场景，
  就是遇见你。
  在人海茫茫中静静凝望着你，
  陌生又熟悉。
  尽管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气息，
  却无法拥抱到你。
  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姓名，
  但愿认得你眼睛。
  千年之后的你会在哪里，
  身边有怎样风景。
  我们的故事并不算美丽，
  却如此难以忘记。”
  全文完
  番外 胤禛
  寒风，透过屋子的缝隙，吹起了身上的外衣。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的躺椅，这藤制的椅子，在夜风里，散着淡淡的香气。
  安静地坐在这圆明园里，窗外的月，带着淡淡的光晕。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暗色里，我浅笑着，看着他的背影，轻唤了一声，“十四弟……”
  简单的三个音节，低回在掩起的屋门里。自从十三岁起，我就再也没有这样喊过他了，而他，也在还没记事的时候，就被我剥夺了这样一个权利。
  八月的晚风，不知为何，带着淡淡的寒意。屋子的门，被微风轻轻的捎起，拉开了一条缝隙。屋外，那院落里种着的香芒，在八月的盛夏里，透着香浓的馥郁。
  轻笑着，抬眼看那屋外的风景。我似乎又瞧见了那个天真的女子，坐在树梢上，调皮地对我扔着树叶，嘴里唱着我从未听过，却又好听的歌曲。
  晓暄，晓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