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潇潇

  沐沐见到此景，故意装作从外面跑回的样子，大声喊道：“不好啦不好啦，杨过那个坏小子原来是全真教的内奸，他把断龙石放下要活活困死我们！”
  闻言，李莫愁大惊失色，失神间被小龙女点中穴道。回过神来，李莫愁道：“那臭小子如何知道断龙石？你这鬼丫头，居然骗我！”
  “我怎么会骗师伯？”沐沐眨着一双无害的大眼睛，道，“师父师伯，你们在切磋么？”
  小龙女在听到沐沐喊自己师父时不经意的蹙了下眉，没理沐沐，丢下李莫愁转身就走。
  “你也知道我们在切磋，就快给我解开穴道。”李莫愁道。
  “可是，我以前与师父切磋，输了都要一直站到穴道自行解开的。”沐沐天真道，“师伯那么厉害，肯定不用多久就能活动了。”说着一蹦一跳追着小龙女去了。
  “你！”李莫愁那个气。想师妹多么单纯一个人，怎么会收了这么个狡猾的徒弟！一想到断龙石已下，李莫愁心中悲凉。她从来不爱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师父偏袒师妹，师妹对自己又总是冷冰冰的……
  “龙龙姐姐！”沐沐一路追着小龙女来到停放石棺的墓室，顺便按下些古墓里的机关以防止李莫愁跟过来。
  “不是师父么？”小龙女坐在当初沐沐躺过的石棺上，凉凉道。她记得沐沐说讨厌“师父”所以不叫自己师父，可是刚刚她叫自己师父。难道，她讨厌自己了？小龙女想到这个可能，很不舒服。但她向来不太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欢喜生气都是一个模样。如果能够，她的表情就会告诉沐沐，让沐沐离开时她是多么不舍、看见她回来的时候她是多么的欣喜、听到她叫自己师父的时候会多么难过……
  然而沐沐不是别人，对于一个从小听着小龙女故事的人，和她相处四年目光从来没有离开她身的人来说，要知晓她的情绪波动其实并不困难。
  察觉到小龙女有一丝不快，沐沐道：“人家那不是做给师伯看得么？”沐沐上前拉扯着小龙女的手，“刚才在古墓前，我叫你龙龙姐姐，你师姐皱了眉头的。”
  “她皱她的眉头，你为何要改口？”小龙女问道，“你明明说过师父甚么的最讨厌，莫不是其实是讨厌我了？”
  “我怎么可能讨厌你？”沐沐反问，“我为何要讨厌你？”
  “那你刚才明明可以出去，为何要回来？”小龙女觉得有个答案呼之欲出，眼前这个人，从来没有一刻那么真实的在自己面前表露情绪。
  “我……”沐沐突然面红脖子粗起来，她抓狂得跳脚，“我喜欢你不行啊？我想和你在一起不行啊？我不想你和你师姐呆在一处不·行·吗？”
  听闻此言，小龙女竟扑哧笑了出来。沐沐大惊，愣愣道：“龙龙姐姐，你会笑啊……”
  小龙女心里却想，反正都要等死了，如何能跟这个喜欢自己的孩子生气？
  “龙龙姐姐，你师姐……真的是来夺《□》的么？”沐沐想起李莫愁还在墓里，心里就有个疙瘩。好不容易送走了杨过，还剩一个李莫愁……沐沐轻叹了口气，长路漫漫啊……
  “沐儿，你在想什么？”小龙女问，嘴角忽然溢出一流血丝。沐沐大惊：“你受伤了！”
  “大概是刚才……”小龙女摇摇头。当时和师姐打斗之时，隐隐听得断龙石放下的声音，心里隐隐作痛的绝望，被拂尘扫中，后来见到沐沐回来，心里又是欢喜，冷却了多年的情绪突然因为一个人波动着，平静的心湖突然为着一个人而泛起涟漪。
  “龙龙姐姐……”沐沐没想到小龙女居然还是受了伤，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没有早点回来！”
  “沐儿……”小龙女的声音第一次变得如此温柔，“怎能怪你？也许，这是我命中的劫难。”
  “我以为李莫愁她不会伤你。”沐沐说，“你，你没事吧？”
  “只是小伤。”小龙女道，“若非沐儿分了师姐的心，我或许会败在她手上。没有沐儿……我也许已经死啦……”
  “龙……”沐沐与小龙女一道并排坐下。她想告诉眼前这个人自己的感情，如果……如果龙儿……现在已到了绝境，她不忍自己伤心，一定……会答应吧？
  “嗯？”小龙女应了一声，将头靠在沐沐肩上。自己这一辈子，唯一的意外，就是眼前这个孩子了吧？如果，如果她此时抱住自己……如果，如果她能向自己解释刚才那个冲动之下的亲密……
  心中的答案
  沐沐摇摇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十三岁的自己，说出的感情怕是没甚么的分量吧？也许，自己不该趁人之危。就算龙儿现在答应自己，那、也不见得会是她想要的那种爱吧……
  “我希望，找到一个……人。”沐沐咬着唇，说道，“然后像爹爹和娘亲那样，相亲相爱的一辈子。”
  小龙女刚想说话，便听见李莫愁的叫喊声：“师妹，师妹你在哪儿呢？快出来吧师妹，别躲了。师姐已经看到你了……”
  沐沐跳下石棺对小龙女做禁声的姿势，又让小龙女躺进石棺，盖了大半的棺盖只留了一条缝隙。小龙女眼神示意让沐沐进来，这一次沐沐却像看不懂她的心意一般。
  “沐……”小龙女出声喊她，被沐沐捂住了嘴。只见沐沐做着口型，道：“别出声，你已经受伤了。”转身要走，又被小龙女拉住，沐沐又比着口型说：“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且好好调息，我去拖住她。”小龙女才缓缓放手，闭目调息。
  沐沐守在墓门边，心里多少有些紧张。过了一会儿，听见细碎的脚步声。深吸一口气，只听墓门滋的一响，沐沐轻笑：“李师伯，你能动啦？”
  “你这小鬼头。”李莫愁被惊，却马上变脸笑道，“我师妹呢？怎么就留你一个小鬼头在这儿？”李莫愁质疑，眼睛四处一瞟，看到石室中间那些石棺，问道：“这屋子……”
  沐沐逐一指着几具棺材说：“这是祖师婆婆的、这是孙婆婆的、这是师父的、这是师伯的……”然后一脸严肃道，“师父已经进去了，师伯不进去么？”
  这古墓本就阴森潮湿，再加上这几口石棺，饶是杀人不眨眼的李莫愁也有些害怕了，她颤声道：“胡说！师妹刚才还好好的！”
  “师父本就受了伤，又被师伯的拂尘扫中……”沐沐低着头抬手抹着眼睛，泣声道。
  “怎么可能！”李莫愁大惊失色，看着几口石棺，怔怔，“我只是想要心经，我没有要杀她的意思……”李莫愁大步上前，“我要看看她！”
  “不行！”沐沐张开双臂，“若师伯要打扰她，便先杀了我！”
  “你！”李莫愁大怒，抬掌便向沐沐袭来，沐沐站着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李莫愁一怔，缓缓收住掌势，竟听到一只石棺里传来“哇”的一声。
  沐沐的身影一闪一窜来到石棺旁，推开棺盖，大惊失色：“你……你……”竟是说不出话来。
  小龙女的手攀在棺沿，双颊泛起些红晕，轻声道：“沐儿，扶我起来。”她嘴角溢着血，原本雪白的脖颈、衣衫红了一大片。
  “我说不会有事，你这是作何……”沐沐低着头将她扶起，用手去擦她嘴边的血迹。小龙女抬头望向沐沐，安慰的一笑：“沐儿说要和我过一辈子，危难时，我如何能不担心？”刚刚正在关键时刻，听到沐儿说那些生生死死的话，忽然就没了动静。叫她如何能不着急，如何能放下心去？哪料那稍一分心神，血气倒逆而行，伤势更重了几分。
  “师妹好本事。”李莫愁看着默默流泪的沐沐有所领悟，“师妹，可以下山了……”
  “师姐，断龙石已放，我们出不去的。而且……”小龙女拿出手帕给沐沐擦泪，“你不许哭……”
  “虽然是个女孩子，小小年纪却甘愿为而你死……”李莫愁说话间有些羡慕，失神道，“这世间男子，哪得女子一万……”当年那人临死，却逼自己立下誓言永不下终南山……呵，那时自己叛逆，想法自己与她不同，到最后成了这般情景，竟是自己不曾想到。
  “断龙石已下，断绝了食粮……”小龙女起身，在沐沐的搀扶下靠在石棺边上，无力道，“师姐，我们各死各的吧……”
  “我不信！”李莫愁道，“师父那么喜欢你，一定有告诉你别的出口！”
  “沐儿，送你师伯去别处。”小龙女却不想再谈，躺回棺里，“我……等你回来。”
  “是。”沐沐对李莫愁做了请的姿势，“李师伯，我派与全真教结仇，出去，并不是好事。”
  “你才这么小，难道就不想出去？”李莫愁如何能信？自从师父死后，她就伤心离开了古墓，独自在江湖飘零，再如何只觉得寂寞。这次好不容易找了个理由回来看看，竟是要死在这儿了么？李莫愁“呵呵”一笑，有些万念俱恢的感觉。
  “我想出去。”沐沐道，“但我更想和她在一起。”
  李莫愁闻言不再强求，转身走出墓室，步容颓废。走了几步，李莫愁道：“既然时间不多了，你回去陪她吧。”李莫愁挥挥手，沿着来时的方向。
  沐沐忽然觉得她心中有事，但想到小龙女的伤势，终究是没有问出口。她转身奔向小龙女。其实她身上穿着桃花岛至宝软猬甲，刚才李莫愁若真的打她……沐沐轻叹一口气，回去取了些玉蜂浆，扬起唇，道：“龙龙姐姐，我回来了。”
  她扶起小龙女，给她喂了些玉蜂浆，才也躺了进去，黑暗里对上小龙女黝黑深邃的眼睛，空气中弥漫着蜂浆独特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