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改

第21章


  他这才轻笑一声松了手:“好,你再挑挑。”顿了顿,自言自语般,“时候还早。”
  兴致勃勃兜了一大圈,看得眼花缭乱,到了却一样新鲜物什都没买,好在颜朱也没再神神叨叨了,回去便是他领着抄近路走。
  拐角处见着家点心铺子,叫作心元斋,不知同杭州那家沁元斋什么干系,门面也弄得古雅,进去买了两盒月饼,闻着喷香,当即一人拿一个,问店主讨一张油纸包了,边走边吃。
  走到门口,颜朱抹抹嘴:“呀,忘记给师父和师兄带了。”
  我说:“大师兄肯定不打紧,师父也不爱吃月饼的,倒是方才忘记给晏姑买一盒。”
  颜朱毕竟脑筋活,想了想便从他那盒里拿了一个,放在我盒子里:“反正是一样的馅儿,你拿去,这个孝敬晏姑。”手里那盒晃一晃,“这个留着咱俩自己吃。”
  折腾完这些小动作,蹭了一手油,他便要回去洗手,顺道拎了自己那盒,嘱咐我先去含烟小筑,免得老人家睡了。
  原来从西院过去的路堵了,得绕一大段远路,从清凉山那头进去。这日没有比剑,山底下一如既往地清冷,好在石头林里来过数趟,我如今已走得十分顺畅,没多久就到头,正抬了脚要踏出去,却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连忙猫了腰躲在一块石头后,听那声音远些了,才悄悄探出脑袋看。
  只见一人沿石子小路朝另一头匆匆而去,不过一个背影,没一会儿就消失了。
  我有些疑惑,忽然后脑勺上挨了重重的一拳,刹那间浑身瘫软,倒在地上,朦胧中听得哗啦一声,大概是月饼盒子摔了。
  我晕晕乎乎地还想反手劈掌过去,紧接着颈间补挨了一下,然后就啥也不知道了。
  变故
  二十五、
  渐渐回复知觉,周身却似乎有股寒意,我本能地一缩脖子,不防贴上冰凉剑锋,惊得睁开眼睛,正对着一双怒目。
  我一怔,转而茫然:“赵……兄,你这是……”
  赵其川瞪着眼睛道:“好生待着!这下你逃不了的。”
  如何逃?被捆成个粽子,正当面坐着他赵其川,身后还有十几个佩剑弟子盯着,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我只觉得头痛欲裂,可这怎么回事?费力回想,只记得自己莫名其妙被人敲昏,再往前么,好像是同颜朱一起逛秦淮河,没犯着谁呀。我问:“这是哪儿?为什么绑我?”
  赵其川冷冷道:“晏姑是谷中老前辈,你如何下得了手?”
  我这才发现此处便是从前自己睡的那间房,不过东西少了,也都归置到一处,猛然反应过来:“晏姑怎么了?”
  “你少装傻!”赵其川愤然道,“虞王府马上会来人,你绝跑不了!”
  正说着,一阵风刮得房门咿呀作响,紧接着冲进来个人,赵其川慌忙起身去迎,我眼神跟着他一道过去,堪堪扑了个空,身上绳子却松了,定睛一看:“大师兄!”
  大师兄笑笑,拉我起来:“没伤着吧?”
  赵其川急急转过来,剑却被一下挑到地上。
  大师兄举剑挑着他下巴:“什么名字?哪年来的?”
  赵其川动弹不得,只得老实答来,身后十几个弟子面面相觑,大概也都认得大师兄,哪个也没敢乱动一下。
  “其川只是奉命办事,多有得罪了。”
  大师兄点点头:“念你资历不浅,先不跟你算账。”扯我便走,却又被赵其川拦住:“王爷还没来,颜朱不能走!”
  “颜朱?”大师兄皱眉,看我一眼,了然,“哦,王爷没来,那你领的谁的命?”
  赵其川支吾,却有弟子替他答了:“阮西晨。”
  我在边上都听得有点无奈。
  果然大师兄瞬间黑了脸:“脑子进水了,莫愁谷什么时候轮到宋家人说了算?”一把拉我在身后,“你听清楚这是我师弟!有种叫他自己来西院问过我师父!让开!”
  赵其川额头冒汗,却横着手臂不肯挪开,其余弟子见状,竟有胆大的探手去取剑的。
  大师兄也不含糊,拎了我后领足尖一点,三两下绕至门口,院门口顺手撂倒一个纸灯笼,也不管身后动静,不由分说带我沿小径直冲出去。
  我边被他拖着跑边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哎哎,我自己能走。”
  大师兄放了手,道:“方才在王府吃酒,谷里来人说含烟小筑着贼了,好像还出了人命什么的。”
  我一惊:“是,是晏姑?”
  “没听清。”大师兄摇头,“我来得急,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回事?好好的跑去那里,颜朱没跟你一块儿么?”
  我拣要紧的说了一遍,又想起赵其川的话,心里着实不安,忙问:“颜朱还没回去吗?师父呢?”
  “我这不,直接就从虞王府赶过来了,师父么,大概同那帮老家伙在一处,”大师兄顿了顿,“师父叫我先回去,结果那个那个秦……咳咳那个谁,说你还在这边。”说话间正走到西院门口,后头没人再追上来,遥遥望见里头小花厅灯火通明。“瞧,颜朱在呢。小九你莫怕,万事有我和师父在,啊,进去吧。”
  我跟着走两步,顿住:“咱们就这样出来了?”
  “难不成还回去关着?他们恐怕当你是贼逮了,也不知丢的什么,等着审你呢。”
  “可是就这么跑了,岂不是更说不清?赵其川只管看守,并没为难我,况且,”这晚上的事情,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劲,“含烟小筑从来就只有晏姑一个人,我还是回去看看吧,要她没事,肯定不会冤枉我,也省得落人口实。”
  大师兄停了脚步:“说的也是,可……那好吧,我陪你去。”
  两人当即调头往回走,一路如履薄冰,却哪个也没遇见,光明正大走到含烟小筑门口,赵其川一干人正候在院子里,见了我俩皆是猛一个抖擞起身,齐刷刷拔出半截剑,又犹疑着收回去。
  大师兄只拉了我继续朝里走,听见旁边赵其川嘀咕一句:“中间那间。”
  掩着门,是晏姑住的那间无疑。
  推开进去,果然秦叔梅陆尘他们都在,还有清凉山比试前见过的几位,门口还笔挺地站着个年轻弟子。我也没顾上礼数,跟着大师兄走,边急急往屋里扫一眼。
  “好徒弟总算来了。”宋观平最显老,看着有六七十的样子,却是精神矍铄,身边站着阮霜。
  陆尘只朝我淡淡道:“晏姑死了。”
  心里猛地一沉,其实来时也猜到些许,可经他这么一说,又不啻于晴天霹雳。晏姑,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前几天还好好的,熬绿豆汤,讲故事……竟然真的会……我顿时觉得浑身无力,忽然肩上一重,抬头迎上陆尘的目光:“你可见着什么蹊跷的了?”
  我定了定心神,摇头道:“我没进院门就被打晕……”讲到这里,倒想起那时的确见着一个人,却只是个背影闪过,暗夜里也不知看没看错,“好像有个……”
  一旁宋观平打断我道:“少兜圈子了,就你徒弟一个人来过,东西也确是他拿进来的。”眼神冷飕飕一瞟,正是一个四方的檀木食盒,掀了盖子露出来六瓣花形的凹口。
  那食盒侧边印了暗紫的花纹,圈着花里胡哨的小字,心元斋。
  桌子上摊了四个月饼,都掰成一半半,还有大半个在阮霜手里:“这馅子用的不是赤小豆,是相思豆,堪比砒霜毒。”
  “见笑了。”陆尘却连眼神都没挪一下,“我徒弟嘴刁,月饼只吃火腿馅儿的。”
  我闻言一看,果然那馅里皆是红粉粉的一团,并不是我买的那种,略宽了心,扯了扯陆尘袖子道:“师父,我和颜朱买了一样的,都是火腿的,还有一盒在他那里。”
  他略略颔首,却只按了按我肩膀。
  宋观平道:“他是没吃。”
  陆尘冷笑:“老人家得是狼吞虎咽,才将这一块半都吃了,撑着没给毒倒。”
  阮霜道:“一块毒月饼罢了,除了肚子什么地方不好丢?水里土里,莫愁谷大着呢,又不是处处有眼睛。”
  “虞王爷您倒是说说,”宋观平也愤愤道,“谷里弟子亲眼瞧见的。”
  秦叔梅一直没出声,只将半个月饼拿起端详,又放下,挥手示意边上弟子说话。
  那年轻弟子垂着脑袋,战战兢兢地道:“我巡夜时见西院有人走动,只道是陆大人先回来了,走得近一点,才看清是他,我,我眼见他往含烟小筑方向去的,好长时间都没出来。”略抬高声音,“我听说他是陆大人的弟子,也没在心……”
  陆尘低声对我道:“别慌,仔细想想。”
  我便费力回忆来时情形,仍觉得这张面孔陌生,回来那时……那时光顾着吃月饼,同颜朱说话,也没留意旁边有什么人,蓦地醒悟过来:“不能吧,我记得原先那条道一直堵着,我是从随意观这头进的。”
  那人顿时语塞,猛一抬头:“随、随意观?西院不就有条小路过来的么?!”
  “对嘛,那条路何时通了的?”大师兄眼睛一亮,不失时机地道,“我去喝喜酒时还绕的远路,想必是出事后才撤了那些挡道的玩意,哎,你哪只眼睛看见的?”
  陆尘冷冷道:“随意观也进得来这含烟小筑,你怕是还没听说。”
  我站在他身畔,想这张久违的冰脸不单是叫人害怕的,也是可以叫人心安的。
  那弟子愣住,随即扑通跪倒在地:“我我我只见他进门来……但手上确是这盒月饼,许是天黑了我没看清是哪个进的西院……”
  陆尘没理会,只双手按着我肩膀,向秦叔梅道:“陆尘作个担保,师兄觉得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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