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告诉左手

第11章


    在奇异樱美台毗邻而居时,木岛太太为了养狗的问题天天来抗议,使得石毛
太太的怒气达到沸点。一天晚上,大卫听到声音,纳闷的探视厨房时,看到母亲
在一块木板上钉着五寸钉。那块以墨水写上木岛祐美子名字的木板,就是鱼糕吃
完后剩下来的木板。
    “不用小稻草人而用鱼糕的木板,正合我老妈的作风。”大卫苦笑着说:
“她当时的表情可真骇人,眼睛斜吊到额角,简直像妖怪。只是头上顶着的是粉
红色发卷,而不是蜡烛。”
    “我好像可以了解你母亲的心情。……爱不是权利或法律可以限制的,爱是
任何人都不能阻止的。”
    发觉时已经太迟,我叹着气泄露了自己的心声。我一急,赶快不自然的说:
    “狗,我是指狗。你母亲疼爱狗,若有人说,把那只狗丢掉不要了,她当然
会生气。”
    “睦子与其说是我妈的宠物,倒不如说是和木岛伯母吵架的好材料。溺爱睦
子的是我老爸。喏,瞧这个。”
    大卫从冰箱内拿出牛排来。“我们家狗小姐总是吃这个,这是我老爸的命
令。”
    “宠爱狗的是你父亲?”
    “在我父亲面前说狗,他会生气。他等一下就回来了,你可以试试看,很好
笑哦。已经五十四岁的老头子了,还满脸正经的把一天发生的事说给狗听。真受
不了。”
    石毛先生如此溺爱狗,是否会为了狗的事怀恨在心,杀害木岛祐美子?我立
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案发当天他赴九州出差,有不在场证明,若是证言不实,恐
怕早就被警方查出来,这时他手上绕的不是狗的散步绳,而是手铐吧。而且杀害
木岛枯美子的凶手应该是女性。
    大卫把小煎锅放在另一个炉孔上,然后丢入牛排。
    “我觉得女人——”大卫探视我的眼睛说:“对我来说就像外星人,不可思
议,更猜不透。我妈也一样,就像个谜。”
    “怎么说?”
    “我想,我妈要是知道木岛伯母被杀,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因为搞过钉鱼
糕板的玩意儿嘛,我想她们应该是天敌吧。所以我打电话到伦敦给她。可是,听
了我的话,我妈突然没有声音,然后传来吸鼻水的声音。我可真惊讶。神情骇人
的在木板钉五寸钉的样子固然吓我一跳,但是听说木岛伯母被杀,我妈竟然哭
了……好像宿敌不见了,觉得寂寞。女人真是怪物。我总算知道搬到这里以后我
妈精神不太好的原因。住公寓时,两个人在走廊碰到就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像
比赛音量一样大声对嚷,衣服首饰也互相竞争,没想到战友竟然……”
    大卫忽然闭上嘴,上半身探出橱柜。“我父亲和睦子大概回来了。”
    显然他也不讨厌睦子,像迎接丈夫回家的新婚妻子,急急摇动锅子,将牛排
翻面。
    “你那些饥饿的乐队伙伴又来了吗?”走廊传来指责儿子的声音和铃铛声。
“我们家几时变成饭馆了?”
    “是漂亮的大姐姐,不是小伙子!”大卫边盛菜边回答,声音活泼有劲。
    穿着橄榄色高雅短外套的男人出现在餐厅。银狐色的头发全部往后梳,虽然
发型有些矫饰,但配上眉宇间象征成熟度的皱纹,丝毫不令人讨厌,而且具有沉
稳的魅力。这样的人胸前抱着布偶般的马尔济斯狗,看来有些滑稽,惹人发出会
心的微笑。
    “啊,失敬失敬。”石毛先生发现是我,金属框眼镜后面的眼睛转为柔和。
“因为在玄关看到陌生的帆布鞋,以为又是这孩子空着肚皮的损友。”
    “对不起,冒昧来打扰。”
    为了说明来访目的,我从橱柜那边走到餐厅。当石毛先生在橙色灯光下凝视
我的脸时,我的视线就无法离开他。
    尽管是第一次见面,如同在食品卖场发现小时候常吃的糖果,心中涌起满怀
思念。石毛先生的眼眸中蕴含着某种东西,让我禁不住想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
见过?我没有真正说出口,因为发现有另外一道视线盯着我看。我把视线放低,
眼睛和石毛先生胸前所抱的狗儿交会。她偏着头,似乎在思考要对我这陌生女人
表示敌意或是撒娇以博取赞美。
    “你就是睦子吧?”
    我轻抚她的头,她表现出决定接受赞美的模样,露出珊瑚般的舌头,翻眼回
望我。石毛先生溺爱这只牝犬,显然是真的。   
    街上每天都会看到马尔济斯狗,但每只狗的眼旁都被眼泪和眼屎染成粉红色
的。睦子没有眼泪和眼屎的洁净狗脸,说明了所承受的宠爱之深。
    石毛先生弯下腰说:“来,去喝水,你一定渴了。”
    把狗放在地板的手势,恰似捧着易碎物品般谨慎。喝水处大概在厨房一角,
白色毛茸茸的狗儿叮叮叮的扬着铃铛声,消失于橱柜的那一边。
    “原来是八木小姐。你也在调查那件案子吗?”我说明来访目的后,石毛先
生略带讽刺的说:“那位太太人缘不错吧。”
    “你是说,除了我以外还有人来访?”
    “是的,就在刚才。”
    在布置餐桌的大卫抬起脸说:“嘿,我怎么没听说过?是不是刑警又来了?爸,
真的不要紧吗?你可别说其实是你干的。要是这样,等这位漂亮的大姐姐吃完我
的料理再说吧。”
    “拥有杰出的儿子是父亲的幸福,你是爸爸的骄傲……妈妈就交给你了。”
石毛先生假装以伤痛的语气说,然后命令马尔济斯狗咬他。好痛,大卫惨叫道。
石毛先生转身面对我。“刚才要出去散步,走出大门的时候,那个人好像特地等
在那里,追根究底的问个不休。”
    “到底是谁?”我在不知不觉间这样喃喃自问。
    石毛先生把跑过来的狗抱起来,以手指梳理着白色狗毛说:
    “他自称是木岛太太的侄儿,名字我没问。”
    2
    “柘美子的倒乙?”木岛扬起一边的眉毛,嘴巴没有离开咖啡杯。“这侄儿
到石毛家,像侦探一样问东问西?”
    “对。”我和昨天一样吃乳酪汉堡当早餐,咬下一口汉堡后配着汤一起吞下
去。“年龄大约二十七八岁,穿灰色西装,中等身材,外表看起来很清爽。根据
石先生的形容,是一位有活力且头脑灵活的青年。”
    “侄儿?”木岛陷入沉思,视线停在桌上,然后如同淋了雨的狗般猛摇着头。 
 “奇怪。枯美子有三个侄儿,一个是商社职员,在泰国服务,他的弟弟在奈良
念大学。另一个二十八岁,年龄是差不多,但他是一百三十公斤的巨汉。石毛先
生没说那个人像相扑选手吧?”
    “换句话说,这个人伪称是你太太的侄儿喽?不晓得这个人是谁?”
    由于妻子死得不寻常,来吊祭的人似乎不多,身为丧主的木岛除了悲伤之外,
显然另有感慨。看到木岛憔悴的神色,我也很难过,忍不住把昨天大卫告诉我的
话说出来。
    听到石毛太太因妻子死亡而落泪,他说:
    “真的?这倒很希奇,她和枯美子原来是水火不容的。”
    “看来友谊不需要交情好才能产生。我又学到一件事。”
    “顺便再让你学一件事怎么样?等人死了才发现的友谊,俯拾皆是。”
    “我会记住。”
    我拿出笔记簿,向木岛说明管理员的陈述,以及五 O四室的孕妇目击可疑女
人的证言。
    “石毛太太正在欧洲旅行,后天才回国。她儿子在横滨的演奏室练习,石毛
先生则出差到九州。石毛家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显然与命案无关。警方当然
已经确认过他们的证词了。”
    “石毛家完全清白?好极了。当初枯美子强迫通过禁养宠物的规约,把这一
家人赶出公寓,他们竟然没有怀恨,我也松了一口气。”
    “石毛先生对我说:‘木岛太太给了我们买独门独院的好机会。’这句话听
起来毫无虚伪或勉强的感觉。”
    我一面搅动变冷的汤,一面想起昨夜石毛先生的呢喃。晚饭后,大卫到厨房
煮意大利式咖啡,我与石毛先生在餐桌前渐渐感到沉闷,于是随口赞美起这房子。
    “房子不是为太太、儿子,甚至我自己买的。也许你会笑,是为这孩子而买
的。”石毛先生抚摸着马尔济斯狗的头轻轻透露,若单听声音或内容一定会觉得
他有些异常,但透过眼镜流露出的眼神看不到癫狂。那是静静诉说自己迷路、误
入死巷的眼神。我忍不住将他的眼神,与我捉到的孩子的眼神重叠在一起。
    有些孩子被带到保安室时,连名字都不肯说。从其暗淡的眼神知道不寻常,
耐心的继续追问,好不容易得到的答案尽是些不忍卒听的话。
    “不带酱油回家,妈妈会打我。”    
    “不偷东西,学长会打断我的牙齿。”
    我曾经卷起小学一年级学生的衣袖,发现无数一望即知是香烟烫伤的灼痕。
解开中学生脚上的绷带,看到的不是他声称的冷敷膏,而是剃刀的割痕。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