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告诉左手

第14章


你施舍的时候,不要叫左手知道右手所作的;要叫你施舍的
事行在暗中,天父在暗中察看,必然报答你。
    “木岛太太对这一节圣经说了什么吗?”
    “啊,也许我的说明方法太差。”与充满信心朗读圣经的态度不同,阿源凹
陷的眼睛不安的左右移动。“这不是听木岛太太说的。我想她不会读圣经。因为
刚才你问起‘右手’的事,我才忽然想起这一节圣经。只是这样而已。我一直想
找机会读给木岛太太听,但老是忘记,想不到她竟然……”
    “想读给木岛太太听?如果不麻烦,请你稍微具体的说明一下好吗?”
    “木岛太太常常来这里慰问,当然,她是个好人。刚才大家说了一些批评的
话,其实大家内心都很感谢她,只是……”
    阿源舔舔嘴唇,似乎有些忌讳,不想再往下说,穿羊毛衣的老绅士接口道:
    “不要叫左手知道右手所作的。这大概是说,要做善事不容易,但做了善事
后要藏在心里不对别人说,更不容易。应该是这样的教训吧。木岛太太对我们很
亲切,但她的个性是不能对左手保持沉默。不但不能保持沉默,而且反过来全部
告诉左手。在电车内让位给老人、帮忙抬娃娃车上车站的楼梯、提供食物给单身
汉,为附近一位独居老人推轮椅、到公园拾空罐等等,她每次到这里来,就讲这
一类的事给我们听。每次我们都不得不客气的说‘你真是好人。’她对自己的善
行,有点自我陶醉的样子。”
    头发染成淡紫色的老妇似有同感的点点着。“说起来,住在这里的都是在金
钱上、健康上还过得去的老人。假使真心要做社会服务工作,让老人家高兴,我
想应该有比这里需求更迫切的地方。”
    “若我有体力和服务社会的精神,我会去慰问特别照护老人之家。”紫发老
妇说。“因为特别照护老人之家的高龄老人,多半因为痴呆或其他疾病,需要特
别看护。”
    木岛太太真如这几位老人家所说的,陶醉在自己的善行中吗?她的个性是做
了善事不能保持沉默,且说个不休的人吗?批评木岛枯美子的声音充斥耳际,恐
怕暂时不会消失。
    为了警惕自己,我在笔记簿的空白外迅速潦草的写着:别告诉左手。
    回到阳光超市的保安室时,手表指着两点二十七分。我把从一楼便当专柜买
来的两个饭团,在三分钟内塞人胃袋,以乌龙茶漱口后,给总部打电话。
    “阳光超市樱美台店,八木保安员,现在开始值勤。”
    报告完毕要放下电话时,被电话彼端的女职员叫住,说指令长有话告诉我。
    “八木,辛苦啦。”
    坂东指令长除了管理上百名保安员的工作情况处,还要巡逻各店指导保安员,
与各用户接触,可以说是敦贺警备最忙碌的人物,所以当然相当疲累,但她的声
音仍然充满活力。听到她的第一声问候,我几乎要把听筒挪开一点。
    “今天到目前为止逮捕件数仍然挂零。”我一面报告,一面担心雷一般的怒
吼将凌空而下,姿势恭敬的坐在椅子上。
    “我看过报告书,已经知道了。倒是你的搜查情况如何?”
    指令长似乎已经忘了下令调换我职务时说的,“早、晚及午休时间随你支配,
我坂东一概不过问”这句话。不过,我非但不诧异,反而感激指令长的关心。
    “正在了解木岛太太的交友情况,目前还未找到可疑的人物。”
    接着,我简短的说明有关案发当天离开公寓的可疑女人的服装、发型等等。
    “是从五楼和九楼的阳台看见这位可疑的女人吗?只是看见,没有人听见声
音吧?”
    “是的。”
     “喂,八木,我们的工作最基本的是什么?”
    “着手、现认。”
    “对,看到对方拿起商品,并亲眼目睹他把商品收入口袋,否则绝不能叫住
对方。我坂东觉得纳闷,没有人听见可疑者的声音,凭什么确定是女的?目击者
之中,最近的是在五楼阳台晾衣物的主妇吧?五楼的话,和可疑者之间应该有十
公尺以上的距离吧?”
    “我到阳台看过,距离公寓的出口大约有三十公尺。”
    “在这样的距离下,一般主妇能在瞬间看出是男人或女人吗?恐怕只是看到
做女人打扮的人物,就以为是女人吧?喏,八木,你想想看,有人近距离看见可
疑者吗?有人亲耳听到可疑者的声音吗?我坂东要说:没有人取得现认。”
    指令长是在警告我,公寓住户目击的可疑者,现阶段断定为女性言之过早。
虽然语气温和,我仍觉得似乎被掴了一巴掌。
    背红色的皮包、涂口红,男扮女装很容易。我懊悔自己在指令长提醒之前,
完全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
    “谢谢指令长。”道谢后挂断电话,我仍然暂时在桌前垂着头。坂东指令长
曾穿着家居服、拿着钱包,佯装附近的主妇在超市巡逻,没多久又换上貂皮外套,
珠光宝气的参加在饭店宴会厅举办的百货公司店外拍卖会,以阔太太身分留意扒
手。
    捕捉白鼠也需要乔装。在工作人员聚集的咖啡店、小吃店连日监视,留意听
他们的交谈时,因为要提防被认出来,所以只好戴假发或化妆。接获到拍卖会场
监视内部不法行为的委托时,听说她还曾经戴假胡须、无边软帽,拿着拐杖乔装
老绅士。后来指令长在咖啡店听到工作人员密商暗盘交易的情况,成为揭发内部
不法的开端。后来与暗盘交易有关的工作人员赔偿了两千八百万元。这金额暴露
了商品管理的不周全,同时证明坂东指令长对于揭发不法行为的努力和执著。
    那“可疑的女人”也许真是女人,但也不排除是男人的可能。我一面思索指
令长的话,一面大步从员工通道走到三楼,由家电卖场开始下午的巡逻。由于必
须去拜访刚才在老人安养中心听到的便利商店老板娘,所以脑海中忙着思考下班
后的行程,视线停留在手表的时间远超过购物客人。
    在二楼的服饰卖场消耗了两小时以上,仍然一无所获。手中拎的购物袋是伪
装用的小道具,里面塞着报纸团,但因捕捉成绩挂零,感到袋子沉重,手掌疼痛。
假装物色裙子,张望试穿镜,仍无法发现可疑者,却在镜中和保安课长的视线相
会。警官出身的保安课长西田在监视我的工作情况吗?如此疑神疑鬼,可见我是
如何焦躁了。
    还剩五十分种。口中念着剩余的勤务时间,一面乘电扶梯来到一楼,食品卖
场挤满购买晚餐材料的主妇。我提着黄色购物篮在通道走动,然后在贴着特价品
的专柜前驻足。
    拉链全开的大型提袋吸住我的目光。我的视线从袋子移到购物篮,最后移到
对方脸上。眼睛的转动有失沉着,不像在斟酌商品。我认为这四十五六岁的女人
可疑,决定尾随。接下来约十五分钟后,我说:“太太,你没忘记什么吗?”
    我是在正面自动门外不远处叫住对方。
    把她带往保安室途中,我扫视手表,并连忙咬紧牙关,否则一定会忍不住大
喊:我需要时间。
    假使将她送警处理、作笔录,至少得在警署待两小时,那就非加班不可。以
前我不在乎加班,一旦发现扒手是主妇,一定送警处理。正如坂东指令长所说,
我对主妇心怀畏惧。
    你也偷过吧?偷窃别人丈夫的女人岂能教训人?
    明知是妄想,我仍忍不住觉得训诫时会遭到这样的反击,因此对主妇敬而远
之,照本宣科的晓谕一番,就交给店长或警官去处理,也难怪指令长说我狡猾。
让那女人进入室内,正要从里面关上门时,忽然听到说“等等我”的声音。
    保安课长西田的脚从门缝伸进来,接着身体也塞进来。假使我是近视眼,恐
怕会误以为穿着绉巴巴灰色西装的西田是肥胖的沟鼠。
    “喏,坐吧。把袋内的东西拿出来怎样?就是没有结账的商品。”我对呆然
伫立的中年妇女说:“牛肉片和大正龙虾包。”
    “这、这是第一次。真的。”中年妇女从袋内拿出商品交给我,额头抵在桌
上。“对、对不起。我、我愿意付钱,请放过我。”
    “我告诉你,凡是主妇做这种事,不论我多忙,不论这个人有什么苦衷,反
正一旦知道是主妇,都立刻交给警察。我是以此出名的保安员。”
    我对着中年妇女,以比拿钞票敲对方脸颊更阴沉的口气说话,声音强韧有劲,
简直不像我自己。西田站在脸色苍白的女人身旁,颇感意外似的扬起眉毛。
    假如现在把我的心脏掏出来,可能已经像梅干一样小,我拼命隐藏内心的不
安,使劲在嘴角挤出威吓性十足的微笑。
    “新进人员都在背后说我是主妇杀手,没血没泪的保安员。”
    “请原谅,拜托,不要报警……”
    “假使我就这样放过你,你以后恐怕还会再犯吧?”
    从你袋内拿出来的商品有两件,我实在不相信你是初犯,因为初犯通常只偷
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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