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告诉左手

第15章


我故意这样唠唠叨叨地念着,不肯善罢干休。
    “你犯的是窃盗罪,最高可以判十年徒刑哩,嗯?”
    “我绝对、绝对不会再犯,请千万不要报警。”
    我又连续五分钟,以不至于被控拆损害名誉的言词教训中年妇女,然后说:
    “我今天有点私事,不想加班,也没有心情去警局。”
    妇人脸上一下子出现了安心的神色,我立刻以严厉的眼光投向她。
    “不过,既然发现了病人,我也不能置之不理。”
    “病人?……是指我吗?”
    “麻疹、风疹、流行感冒……至于你,得的大概是奢侈病。这种病我有特效
药——”
    我留下困惑不解的女人,走出保安室,跑到走廊的自动贩卖机前。
    “喏,一起喝下这个吧。”回房后,我把盛着可可的纸杯放在桌上说:“一
滴不剩的喝完,因为这是药。”
    中年妇女脸色惊恐的注视我。
    “天气已渐渐转冷,到了可可受欢迎的季节。这是我的请求。以后有机会喝
可可时,希望你想起我。每次口中含着可可,就想起今天的过错。而且万一快逃
不过诱惑时,立刻去喝这种到处可以买到的药,相信会很有效。当然,我哀心祈
求它有效。”
    我静静说完时,主妇手按眼角,然后双手捧起纸杯说:
    “我喝。这药……我接受你的招待。”
    隔着纸杯冒出的蒸气,看到又哭又笑的脸。我不忍正视她的脸孔,转身面对
墙壁。
    我简直要脸红。说来可耻,我一面训诫对方,一面想着自己的计划。我对从
不与木岛太太交谈的丹羽太太感兴趣,急着要会晤她,一心只想节省时间,于是
才变成刚才的训诫。
    “你是第一个我没有交给警察的主妇。”
    “这种药的滋味,我永远不会忘记,谢谢你……”
    从后门送走中年妇女,我忍不住对着弯身离去的背影,在心中合掌说:谢谢。
    写完保安日志和处理纪录,午后七点我离开阳光超市。到了黑幕轻笼的街上,
车站前面的百货公司灯光显得格外明亮,使我不停的眨眼睛。有人问我,做保安
员是不是腰腿特别容易疲累,其实最疲劳的是眼球。我在路口等候红绿灯时,给
双眼点眼药水,灯一变绿就抢先过马路,朝木岛家的方向急步而去。
    昨天经过这里,就因沿路开设的便利商店之多感到讶异,晚上的情形更是明
显,各连锁店的看板及店内的日光灯跃然进入眼帘,仿佛浮在半空中。不要说营
业额,连电力消费都在竞争之列,每一家店都是灯火辉煌。
    穿过三处红绿灯,从第四个路口左转走了二十公尺左右,就在左手边看到了
雷顿二号店的招牌。木岛居住的奇异樱美台,是在这条路沿着公园一直往下走约
莫二百公尺的地方。
    推开玻璃门,打工的少年店员穿着代表雷顿的珊瑚红制服,亲切的招呼“欢
迎光临”,但表情却和声音不符,一副无聊的样子。也许一个钟头工资还不到八
百元口巴。
    “我想见丹羽太太。”
    收银机前看来比较老资格的年轻人从旁边插嘴问:“对不起,请问贵姓?”
    “我叫八木,请转告她我要请教有关木岛太太的事。”
    “请稍候,我马上去叫。”
    短袖制服下面露出紫色衬衫的店员顺着杂志柜前的通路走到尽头,消失在一
扇门后。那大概是办公室。很快的,门开了,穿着同色制服的短发女子跟在店员
身后走出来,目光明显的流露出警戒的神色。额上至鼻头,粉底霜剥落成T字形,
可见忙得连补妆的时间都没有。
    打过招呼后,我说出来访目的。
    “请稍候五六分钟好吗?我正忙着订货,没有告一段落不能歇手。若耽误了
明天送便当的事,那就麻烦了。”
    丹羽太太说完,不等我回答就转身消失于通往里面的门。我为消磨时间而浏
览店内,并拿了两包口香糖放在收银机前。
    “对不起,只有这个。”从皮夹抽出大钞,不好意思的递出去。
    “收您一万元。”
    买口香糖以一万元大钞付账简直是添麻烦,但店员脸上仍然挂着微笑。
    “一、二、三、四……”店员开始仔细的点数千元钞票时,我寻遍全身口袋,
发出了高亢的声音:  “啊,有了!五十元硬币两枚……一元的也有……啊,刚
好吧?”
    重新交出零钱时,以为会还我一万元钞票,但已点数了一半的店员,不知是
不愿意白费工夫或不懂得变通,退还的不是一万元钞票,而是十张千元纸钞。
    若是挑剔的人可能会抱怨。但我想,没关系,好像变富裕一样,把变胖的皮
夹收起来,同时嫣然一笑。就算遗失了一万元,我的表情恐怕也会像捡到一万元
般兴奋吧。
    刚才和丹羽太太见面打招呼时,我亲眼看见了。她
 和店员穿相同的制服,但从短袖露出的手肘与手腕中间包着绷带。
    那正是右手。
    “对不起,让你久候。”
    从里面的门出来时,丹羽太太已换上宽松的羊毛衫。刚才像女兵一样紧张的
脸,现在表情柔和,看起来年轻了五岁。
    “这附近有一家拉面店,你不讨厌拉面吧?”
    “不,我喜欢。”
    要走出玻璃门时,听到背后丹羽太太指示店员的声音:我在来来轩,有事就
找我;有空的时候不要呆呆站在那里,看看糕饼架有没有摆满;八分钟后,不要
忘记丢弃粉红标签。
    丹羽太太口齿清晰的吩咐,店员也精神饱满的高声回答“是”。
    “现在的年轻人呀,说他就会做,不说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前往隔壁
第三家的面店路上,丹羽太太自言自语的说。
    拉开玻璃门进去,店老板模样的男人,把白帽戴在后脑勺上,高声喊着“欢
迎光临!”
    “我和平常一样。你……”丹羽太太看着我搔搔头。
    我重新介绍说我姓八木,然后转向柜台说,我和丹羽太太吃一样的。
    穿花纹围裙的女服务生送来毛巾和冰水后就离开。
    “你是木岛太太的熟人?”
    “嗯,是的。”
    “想不到发生这种事……真是不幸。”
    我一面点头聆听,一面集中精神在丹羽太太的手臂。从塑胶袋中取出湿纸巾
的动作不甚灵活,似乎是为了保护右手。绷带包着的是怎样的伤?想问的话冲到
喉咙,但一开始就问这种问题,怕会使她起戒心。
    “店里每天忙得团团转,也没去上香。”睫毛下垂的表情,似乎是为了来不
及去吊祭而感到愧疚。“有十来天了吧?”
    “十六日是星期一,所以到明天刚好两周。”
    “还没捉到凶手吗?警察到底在做什么?”
    我若无其事的说:  “刑警来找我。因为以前和她发生过争执,大概因此怀
疑我。”
    我无助的露出苦笑。先表现自己的软弱,以缓和对方的警戒。要使对方坦诚
合作,自己先表白是不可缺少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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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丹羽太太睁大眼睛。“所以你才在调查木岛太太的事,打算自己
找出真凶,交给警察?这是证明自己清白最好的方法。我喜欢这样的人。”
    丹羽太太眼神专注的望着我,恰似心无旁骛的向打折摊位前进的主妇。“我
喜欢”这句话,似乎不是客套话。
    “行凶时间好像在上午七点半到八点之间。因为刑警问我,这段时间我在什
么地方?”
    “七点半到八点?”丹羽太太回望着我。“你这么说,我倒想起那天连续开
来好几辆警车。我记得是八点半左右。”
     在出声前,我先在脑中描绘自己嘴角露出牙齿的表情。
    “好厉害的记性。像我被问到那个时间在什么地方,一时都回答不出来。”
    “通常都是这样的。当时我听到警车的鸣声,吓了一跳,赶快跑去看是怎么
回事。”
    “对于警车要到哪里,不好奇吗?要是我,可能会跟着警车跑去看热闹。”
    “跟着警车跑?那怎么可能。”丹羽太太摇摇头。“刚好附近中学的学生排
队等着要结账,我跑到外面看就已经被他们埋怨了。便利商店的客人是为了求快、
求方便而来,所以不肯等。要是让他们等,他们就会跑到别家店去。”
    我敷衍的表示同意后,以怀念故人的语气说:  “木岛太太也常到你们店里
买东西吧?”
    在老人安养中心听说木岛太太和丹羽太太彼此不相往来,但总不能直截了当
的这么问。
    “到我们店里买东西?”丹羽太太仿佛喝了烫口的开水般皱着眉,重重放下
杯子。“从来没有。啊,来过一次。两年前,刚开店的时候。那时为了宣传,做
了报纸的夹页广告,广告上附有赠品券,带着赠品券到店里来,就赔送两罐可
乐。”
    丹羽太太四下看看,然后小声说:  “赠品券的真正目的是回收背面的姓名、
住址等顾客资料,然后在地图上做记号,完成特有的商圈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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