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告诉左手

第18章


    “木岛祐美子的侄儿?或叫你叶室先生比较好?”我的食指顶着他脊椎中央的
凹陷处。“不至于要人称呼你侦探吧?嗯?”
     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投降似的慢慢举起双手。
    3
    我把侦探押到车站前的咖啡店,但坐下后不到一分钟,立场就倒转过来,我
反而卷入了他的步调中。
    “这、这怎么说?”
    我的声音大概比店内播放的女黑人灵魂歌手的歌声更具震撼力,周围的人纷
纷投来好奇的眼光。我仰头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然后瞪着侦探。
    “再说明一次怎样?”
    我放弃从菜单照片中挑选蛋糕,把菜单重新放回桌旁的塑胶架。
    “没有委托人。木岛柘美子命案,是我主动调查的。”
    “为什么要主动调查?我就是在问这个啊。嗯?因为你是木岛枯美子的侄儿
吗?”
    “看你一张可爱的脸蛋,说话却凶巴巴的。最好改一改。”    ‘
    “要你多管闲事。”
    “对,我最喜欢多管闲事。”
    侦探叼着香烟,一面盯着我,一面把手伸到衬衫上方,松开领带。头发整齐,
穿着熨平的衬衫,看起来的确很像石毛先生形容的优秀青年,但松开领带的一刹
那,立刻变成在咖啡店埋头看漫画的懒惰业务员。只是他的目光锐利,与看漫画
消磨时间的人有天壤之别。
     “喂,回答我的问题!既然没人委托,你为什么要调查这个案子?”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帮助你。刚才也说过,我最喜欢多管闲事。如
何?”
    这鲁莽无礼的话,使我的太阳穴愤然鼓动。
    “你是说,你在关心照顾根本不认识的人?那可真辛苦你啦。”
    “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对你并不陌生。”
    恰似半夜拿起电话,突然听到猥亵的话一样,我背脊发冷。但要把坐在对面
的男人,想成骚扰单身女性的偏执狂,又相当困难。
    “怎、怎么说?”
    似乎是被香烟的烟熏到,侦探眯着眼睛说:  “我是三年前调查你和木岛婚
外情的人。当时我在征信社工作,木岛太太委托我们调查你。我打听、监视、跟
踪,然后拍了照片。”
    我哑口无言。这番出人意料的话,使我脑袋一片空白。非说点儿什么不可,
我勉强张开嘴,但并未对侦探说话,而是叫住旁边穿粉红色迷你围裙的女服务生,
点了松饼和樱桃派,又追加了泡芙。
    “我不行,不喜欢吃甜的。”
    “谁叫给你吃的?”
    一个人叫三份?得了糖尿病活该哦。我以为会受到这样的嘲讽,但只是杞人
忧天。侦探以熟练的手势捏熄香烟。
    “对不起。我的话让你受到很大的打击,是吗?”
    “可能只是低血糖发作。”
    “你看起来倒不像有糖尿病。”
    直到松饼送来之前,我沉默不语。
    “你想帮助我?听起来有些可笑。”
    一面将叉子刺人松饼,我开口向侦探轰炸。
    “寻找杀害木岛太太的凶手,大概是真的吧。因为你去找石毛先生打听过,
也拜访过公寓的目击者。不过,别以为这就向我施了恩,你是在替从前的委托人
作调查,不是吗?找出凶手使死者瞑目。嗯,好事一桩。”
    “你不了解。”侦探咋咋舌头,食指在嘴角移动着。“我对你有责任,你原
本是坚强能干的职业妇女,是我拍的照片迫使你辞职。”
    “是木岛太太把照片寄给公司的,不是你,你根本没有责任。”
    “不,我连日跟踪,心中开始袒护你。你比叽叽呱呱、嚷嚷叫叫要我调查的
委托人有吸引力。我想让你赢得这场比赛。我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你的啦啦队。于
是我下了赌注,结果适得其反。如果当时载没有赌一赌,现在你大概还在证券公
司上班,而且和木岛腻在一起。”
    “什么下赌注?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根本听不懂?”不知是讽刺,或是习惯使然,侦探模仿我说话。“像你脑
筋这么好的女孩,不了解我所说的下赌注,真意外。”
    侦探吃人似的盯着我的眼睛,锐利的目光在说:你真会装傻。
    “到征信社来委托调查婚外情的人,和委托寻找离家出走或失踪的人不同,
他们心中想要的不是实情。他们期待的报告是:你的先生没有外遇,你的太太忠
贞不二。”
    侦探重新取出香烟,以火柴点燃。
    “身为调查员,这样做或许并不值得鼓励,但我承办外遇调查工作时,经常
做假报告,而且良心丝毫不受苛责。”
    我想以讽刺回应,冷冷的说:  “你真是了不起呀。”对于我的挖苦,侦探
扬声而笑,不以为意的说:被你称赞,真是荣幸。
    “我可能是个落伍的调查员。但我以谎言写成的报告书,具有瞬间接着剂的
威力。谎言的力量无边,可以在人际关系即将毁坏的最后关头成为支柱,也可以
修复感情的裂痕。”
    侦探意味深长的看看手中的咖啡杯,然后转向我。
    “假设进入倦怠期的夫妻是略有缺口的怀子,当其中之一发生外遇,在外遇
现场拍到的照片、载明真相的报告书,形同将整个杯子摔向墙壁,使它破碎。有
意丢弃的话,是可以将它摔个粉碎。但用惯的杯子,不会因为边缘有些缺口就丢
人垃圾桶。人都是这样吧?对用惯的东西总有一份不舍。可以说,我的工作是从
辨别委托人送来的垃圾开始。”
    我在喋喋不休的侦探旁边默默吃着松饼,我爱吃的鲜奶油像牙粉一样黏在舌
头上。
    “根据我的判断,木岛祐美子也是期待假报告书的委托人。本来我可以按照
委托人内心的期待,在文书处理机中键入谎言,做出像减肥药功能说明书那样虚
伪的报告。不过,刚才也说过,我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你的拥护者。我想提供你一
次翻身的机会,因此决定赌一赌,把幽会现场拍到的照片连同报告书一起交给委
托人。事后回想,我相当自以为是。但当时我很认真,这一点希望你了解。”
    我从开始就了解侦探频频重复的“赌”是什么意思。被叫到董事室看到照片
时,我大概像戴上面具般毫无表情。尽管内心受到冲击,但脑中一隅却在盘算。
要家庭,还是要我?这是迫使木岛做选择的最佳状况。在眺望商业区的董事室,
我脑中想的只是这个。
    “赌输的不是你,而是我。”我在脑海中描绘里约的嘉年华会,试着轻松的
谈论这个让我心情灰暗的话题。“无论如何,我赌输了。即使没有发生那种骚动,
我迟早还是会放手一搏,那时我会成为真正的输家。那些照片引起的事,预言了
这个结果。”
    侦探的手伸过来,以手指捏起松饼上的草霉,塞入口中。对这个眼光锐利的
人这种孩子气的动作,我没有抗议,反而笑起来。
    “好吃吗?”   
    “有点酸。”侦探以纸巾擦拭手指上的鲜奶油,一面注视着我说:“在报上
看到木岛枯美子被杀的消息,你的脸立刻浮现我的眼帘。”
    “太瞧不起人了。”
    “你听我说,我不是怀疑你杀人,而是担心你会被怀疑。想到你可能因此痛
苦难堪,我就坐立不安,所以打算调查这个案子,作为三年前对你的赎罪。”
    “情义深重。”我模仿从旁边经过的女服务生的职业笑容,对侦探扮出笑脸。
“不过,我敬谢不敏。”
    “从三年前的调查,我知道你头脑灵活。但要当侦探,你还是外行。不要自
满。奉劝你在到处打听案情以前,先去敲敲训练所的大门。”
    “我也要奉劝你,跟踪却被人发现的侦探,不可信任。”
    “刚才的跟踪是很困难的跟踪,因为是以被人发现为前提。我以往没有类似
的经验。”
    侦探的话,使我仿佛吃了一百个白兰地萨瓦兰蛋糕般面颊火烫。
    “这次碰面是从开始就策划好的?”
    “现在才明白?”
    “哇,真吓人。我绝对不信任你。”
    “那么,我问你,在奇异樱美台这个名称弯扭的公寓中,你到底打听了几
户?”
    我举起右手数算,但只用了三根指头:山田太太、怀孕的主妇、小光棍。
    “一百二十三户的门我全部敲过。不在和拒绝受访的共有四十九户,所以已
经从七十四户、七十九名居住者听到有关木岛家,以及木岛祐美子的事。”
    “那么,掌握什么线索没有?”
    “目前了解的是——”侦探皱着眉。“那栋公寓的人很讨厌木岛祐美子。”
    “什么?只是这样?”我大失所望。
    于是,侦探拿出笔记簿,把木岛祐美子到文化中心上课的讲座名称、上课日
期、时间等告诉我。
    “另外,关于那家便利商店太太手臂包绷带的事。”
    显然侦探也知道木岛太太临终时留下的“みぎ手”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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