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告诉左手

第24章


    “到我家时,你也看到了吧?我先生爱狗如命,对家人却视而不见……”
    也许积存了太多的不满,恰似大选前一天的助选员,石毛太太以热切的语气
开始叙述,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那只狗来了以后,我先生就完全变了,眼中只有狗。吃饭、看电视时,都
和狗聊得很愉快。但偶尔对我说话时,却是说‘喂,睦子饭没有吃完,是加了什
么难吃的东西吗?你吃吃看。’这类残酷的话。最近更变本加厉,甚至说‘喂,
我到公司后,你打睦子了吧?’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前几天也是——”
    听着她的话,我回想起白天在家电卖场看到的电视节目,假使把这件事写下
来寄去,可能会获得金牌奖吧。石毛太太若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定会震怒吧。
    “洗澡时也和狗一起,当然晚上睡觉时也一样。从前我们同睡一间卧房,现
在我先生把我赶到隔壁的和室,让狗睡我的床。”
    石毛太太垂着眼睛,沮丧的说,他们两个究竟在棉被底下干什么呢?
    从这句话可以知道,虽然一爱一恨,但石毛太太心中也把狗当作人。假使把
狗换成女人的名字,她就像被情妇鹊占鸠巢的发妻。
    我打断絮絮不休的石毛太太。
    “我了解你的话。不过,我觉得你一直没有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我以淡淡的口吻说明偷窃构成窃盗罪。
    “为了让你深刻反省,”我伸手拿起桌上的电话,要拨派出所的号码,但从
心底听到了指令长的声音:八木发现扒手是主妇时,就立刻交给警察。这是狡猾,
不肯自己训诫。所以八木捉到的主妇一定会重蹈覆辙。——我以肩头和下巴夹着
话筒,转眼看着靠坐在钢椅上的石毛太太。“请告诉我你先生办公室的电话,我
请他到这里来。”
     “他才不会来呢。”石毛太太这样预言。但石毛先生接了电话,以坚定的
声音说:“我马上去。”而且比我还先挂掉电话。大约一个半钟头后,后门守卫
通知石毛先生到达。我请店长和保安课长陪着石毛太太,自己离开保安室,冲入
电梯。到达员工出入口时,看到石毛先生穿着军服式风衣,露出与外套里衬相同
的方格围巾,在守卫室前焦急的踱步。发现出来的人是我,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但仍以低沉而清亮的声音低头说:
    “内人给您添麻烦了。”
    “贤伉俪的问题我无意多嘴。”与石毛先生并肩往电梯走时,我说:“只是
希望尊夫人今天的行为不要再发生。劳动大驾的原因,就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
    等候电梯时,石毛先生双眉深锁,点头聆听我的话。在工作中,他的脸上总
是散发出如此独特的沉重感吗?能干得无懈可击的商人,在家竟以甜蜜腻人的声
音叫唤“睦子”,宠爱小狗,可能任何人都不会相信。不过,了解工作会使人中
毒的人,也许比较能接受这种事。
    “偷窃的可怕在于惯犯。假使变成了习惯,对您也不方便吧?”
    “是。”
    我突然把视线从石毛先生的脸上挪开,因为我几乎把木岛的表情重叠在他脸
上。没有比毅然排除工作上的一切障碍,执意保护自己的男人,更令女人伤心了。
    “有个惩戒尊夫人极有效的方法。”
    一进入电梯,我就提议某个策略,到达三楼要出电梯时,已获得石毛先生的
允诺。说是策略,其实很简单,所以我们走到保安室门前时,已经谈好细节。
    谈笑声从门缝传到走道,但一我进去,谈话就中断,保安室一片寂静。店长
和保安课长从椅子起身与石毛先生打招呼,石毛太太盯着地面,不看丈夫一眼。
    “来、来,先请坐吧。”
    劝坐的西田让我生气,石毛先生理所当然的坐下更是令我焦急。我拿起桌上
的纸袋走近他。
    “请看看这个,这是尊夫人从卖场挑出来的商品。”
    我说着咳了一声,同时留意不被石毛太太看见,若无其事的狠狠踢了石毛先
生一脚。
    “啊……啊、啊。”石毛先生愚蠢的发出声音,但旋即理解我的意思,站起
身来。
    “内人做了不检点的事。”他说着双膝一弯,双手伏在地上,从店长、保安
课长,然后我,依序道歉,说:“对不起。”
    看到石毛先生额头抵在烟蒂焦痕明显的地毯上叩头,店长惶恐的跳起来说:
“请起身、请起身。”但我仍喃喃的说:  “还不够、还不够,只能给你五十分。
流眼泪不够,还要流鼻涕。”我对石毛先生的惟一要求,就是竭尽所能的道歉,
态度愈卑屈、样子愈难看愈好,这样石毛太太才会了解严重性。
    只不过,要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即兴表演,他就能收放自如,石毛先生恐
怕不是糖果厂商的职员,而是演艺界人士了。
    “啊,你……”
     我的标准虽然严苛,但石毛太太可是非常欣赏石毛先生的表演。
    “是我不好,求求你,把脸抬起来。你为我……下跪……我自己道歉吧……”
    伏在丈夫背上的石毛太太好像洗脸一样,满面泪水。
    旁观这两个人,我忽然泪眼朦胧,但不是感动得流泪。假使我也偷窃,木岛
会像石毛先生这样为我叩头谢罪吗?想到这里,不知怎么眼眶发热。
    下午六点整,我从员工出入口冲到外面。仰望天空,已漆黑如墨,只有吐出
的气息看起来白白的。我把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边点眼药水边往雷顿二号店
走去。我打算重访丹羽太太,听听关于雷顿督导员的事。
    玻璃贴着“圣诞节蛋糕订购中”,“贺年卡印制预约中”等上次没有看到的
广告,让路过的人知道年关将至。推门进去,在家常菜陈列柜前为刚送来的货物
贴标签的两个店员转过头来,合唱般齐声说:“欢迎光临!”
    “丹羽太太在吗?”我以下巴指着店内通往里面的门问。
    褐发店员高声回答:“现在有客人。”但门却在这时开了,穿着西装的中年
男性和丹羽太太面带笑容的走出来。男人周到的为手臂包扎着绷带的丹羽太太按
着门,使我猜想此人也许是雷顿的督导员。
    “啊,欢迎光临。”
    被旧友重逢的喜悦笑容吸引而走过去时,丹羽太太说,要为我们两位都是在
超级市场工作的人介绍。
    “狩野先生在汀屋樱美台店担任本地对策部长,八木小姐是阳光樱美台店的
保安员。”
    阳光超市樱美店正与汀屋展开炽烈的商战,姓狩野的男人一听到丹羽太太的
介绍,脸上的笑容霎时冻结了。
    “哦,是保安员。”
    脸上装出钦佩的表情,看起来却显得做作。或许是心理作用,连声音听起来
也只是为了对介绍人丹羽太太表示礼貌。
    “我是敦贺警备的八木。”
    我把手伸人背袋寻找名片夹,但狩野似乎无意从胸前口袋掏出名片。这使我
感到不悦,于是从背袋内摸出手帕来擦并没有流汗的额头。
    汀屋不但有自己的警备系统,旗下还有专门负责关系企业警备工作的子公司
汀警备,所以即使我在这里推销敦贺警备,人家也不会理睬。事实上,狩野除了
开头的一瞥,就再也不理我了,一张笑容可掬的脸频频朝着丹羽太太。
    “那么,明天晚上就恭候大驾哕。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丹羽太太的拿手歌
‘不给我生命’,任何时候听都深深打人心中,所以忘了带手帕就麻烦了。”
    狩野似乎是在夸奖丹羽太太的卡拉OK歌艺。真会说客套话。丹羽太太以手肘
轻轻撞击狩野穿格子西装的胸部,表情似乎相当愉快。
    那么,告辞了。狩野恭敬的向丹羽太太行礼,对正在贴标签的店员也和蔼的
一一说辛苦了,然后才走出商店。或许是因为单独被漠视而心中不悦吧,我忍不
住觉得他的样子好像被赶下舞台,正要走回后台的过气艺人。
    “他邀我参加卡拉OK大会。”
    丹羽太太动作敏捷的绕过柜台,到收银机旁边的容器前面,以保丽龙碗盛杂
烩汤,发出兴奋的声音对我和店员说。
    “等一下得稍微练一练。”
    “再赢个好奖品回来吧。”
    “机车最好。”
    “相机比较好。”
    从丹羽太太他们的对话听起来,汀屋举办的卡拉 OK大会奖品似乎相当丰富。
    “上上次是香水礼盒,上次是羽绒被。”
    “那你的卡拉OK一定唱得相当好。”。
    我想像丹羽太太把麦克风电线卷在手上演唱的模样,但她摇摇头。
    “我才差劲哩。说到奖品,其实是汀屋他们周到,算好人数,参加者统统有
奖,美其名为精力充沛奖、引人注目奖什么的。”
    据丹羽太太说,汀屋樱美台店以共存共荣为前提,定期举办卡拉OK、麻将等
聚会,招待当地商店老板,以敦亲睦邻。
    “雷顿是近十年来急速成长的连锁店,因为历史尚浅,对加盟店的指导虽然
很热心,但还没有能力敦亲睦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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