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只为白头吟

第63章


声音淡定从容,并无有什么异样。我正准备起身瞧一瞧他的模样,一张宣纸飘然落在我面前,上面的字迹飘逸洒脱,浑不似平日的刚劲之风,正是我求的那封休书。他淡淡道:“去吧。”
  我心下大惊,这样岂不是功亏一篑?急忙之中别无他法,只得复又重重磕了一个头,道:“阿薇身受陛下大恩,如今即将离去,并不指望能够报陛下大恩万一,只想略尽薄心,为陛下端茶倒水一日,还望陛下成全。”
  他顿了良久,淡淡道:“也好。”
  这实在出了我的意料,但急忙之中不及细想,磕了一个头,连忙起身,端了汤药到得他的跟前。他望也不望我一眼,拿起碗来一口饮尽,随即便倒在软榻上闭目休息。
  我坐在一旁,见他渐渐沉睡。轻轻唤了一声,他并未惊觉,知道迷药药力发作,便又在香炉内燃了一支安息香。
  我手一挥,软榻旁的锦帘悄然落下,遮住了外面的视线。帘生闭目安然而睡,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然而依旧不损其容颜的俊美。
  我的手指轻轻划过他漂亮的眉眼,游走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嘴唇不薄也不厚,然而我却不知该如何描述。好似怎样的言辞都不足以表达他的俊美。我只知道,他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男子。天下之大,有没有更美更俊的男子我不知道,也不必知道。
  我流连于他的每一寸容颜,每一抹神思,每一波漾漾的眼神,每一个掠起的嘴角,以及他披散下来的每一缕青丝。他是我一生挚爱的男子,然而,我马上就要离他而去,从此心心念念中只有他的倒影,只有关于他的记忆······
  我用早已准备好的匕首,轻轻划开他以前的伤口。一串透着莹莹黑色的深红色血珠顺着银白剑刃缓缓溢出,那是中了毒的血液。我颤抖着俯下身,慢慢从伤口处将毒血引出,一一吞入腹中。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我感觉吸出的血液不再浓黑,而是渐转常色,心下不禁大喜,又接着引了一阵,血色渐渐恢复正常。
  我抬起头,发觉帘生的肤色异常苍白,近乎透明。我擦了擦嘴角沾染的血迹,想,大约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又帮他号了脉搏,虽然较平常略微缓慢,但基本正常,只是有些虚弱,将养一阵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大约得睡几日才会醒来。
  如今大功告成,我心下大安。收拾好一应物品,又将帘生在床上安置妥当。给他掩被的时候,不经意触到一个硬硬的物件。我拿出来一看,竟是当日我们逛街时我随便买下的玉佩,顿时眼泪不禁涌出眼眶。想了又想,决定将它带走,便留了书信一封在桌案上,又找了一些以前我送他的物事,一起收走带出,免得他睹物思人,也彻底绝了他的念想。
  待一切收拾妥当,我又在他旁边躺了一会儿,眼泪流了又流。眼看看暮色沉沉,再不走便来不及了,连忙起身收起帘子出门而去。
  门口凤九见我出来,急忙迎上。还未待他开口,我便捉住他的手,诚心道:“九妹妹,你跟在陛下身边十几年,陛下的心你都知晓。往后我不在,你多多照顾些,帮我劝劝他。”
  凤九疑道:“娘娘怎么了?”
  我强笑道:“陛下赶我出宫,已经写了休书了。”见他震惊地将我望着,半天没有反应,我道了一声告辞便离去。
  如今我求仁得仁,再也没有什么遗憾。帘生他会健康地活下去,尽管因为我的离去,他的人生不尽完满,但总有另外一个人,会带给他别样的幸福。我若留在他身边,到时候失去我一样痛不可当,倒不如现下狠痛一番。
  这样想着,心里渐渐也就不那么伤心了。将将走到王宫城门,才发现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丝丝细雨。茫茫细雨中,一个熟悉的白色人影静静立在宫门前,手里撑了一把六十四骨的棕竹油纸伞,清清落落的,好似茫茫细雨中一朵寂静绽放的清荷。
  我慢慢走过去,任无边细雨兜头洒下,在发上结下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到他身旁,立定,半晌,我才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出宫?”
  他撑着油纸伞微微转身,伞的大半遮住我,随我慢慢走着,缓缓道:“前日听说皇兄宠幸了凤九,想着以你的性子,大约不会呆在宫中了,便在这里等你。”
  我觉得他今日神情不似往日那般,心中微动。想是同任盈盈成亲后受他影响有所改变。又细想了一番,从昨日早晨,到现今已过了一天一夜,统共十多个时辰,他都站在这里等着?如此漫长,如此焦急的等待,他却说得云淡风轻,好似那不过是他喝一杯茶那样随意,那样简单又享受。
  我缓缓立住,侧转过身,静静将他望着,脑中想起那日我们从宋连家回来时他说的话,心里不禁一抽。半晌,又转过身,故意不去看他,缓缓道:“我想,你应该知道,一颗心其实很小。”
  他未看我,只是看着远处迷蒙的烟雨,淡淡道:“有些事情,并不是求结果,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心。你不必太在意。”
  我随着他的视线,向远处望去。迷蒙的烟雨中,香山上雾气缭绕,但仍可见其间点缀的浅色千叶花正在薄薄细雨中微微抖动。我深吸一口气,定住身形,停在他的面前:“十三爷,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从此天涯海角,或许再也不会见面。你多保重。”说罢对着他褔了褔身子,道了一声告辞便飘然而去。
  身后传来油纸伞落地滚动时与青石相撞的清音,可以想见他扔了油纸伞,立在茫茫细雨中,目送我的离去。但我不能回头。
  
第四十九章
更新时间2012-3-7 15:20:23  字数:7380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自那日离了王宫,我便一直向南而行,过水州净月峡,穿过莽莽古原,绕进苏州,预备看看宋连再说。许久未见宋连,不知他如今若何了。当日我离他去找帘生时,他还在睡梦中。距如今已经两月有余,其间我只是飞鸽传书给他我到了王宫作了王后而已。不知为何,他没有给我回信。
  这日刚刚到得苏州地界,还未走出莽莽古原,便有一行十多个人拦在面前,挡住了去路。我扫了一眼,觉得这些人有些面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是谁,便随意拱了一拱手,算作是江湖一礼:“诸位英雄在此拦住小女子去路,不知有何指教?”
  一个身材魁梧胡须浓黑的汉子手中提着一柄阔口大刀,正欲言答,一个手摇折扇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走出一步,对着我谦谦一礼,道:“不知小姐可记得在下?”
  我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待看见他手里摇的折扇以一支红梅作扇面,才想起当日与几十个杀手对决时,别人称他一枝梅,但是就此说认识,岂不是涨了他的气焰,便又假意从头到脚将他来回打量了几遍,才微微摇了摇头:“不认识,不过看你的样子,大概是一个书生吧。你的扇面以梅花为底,蝶戏其间,书法灌于画笔之内,虽有些不合时宜,倒也颇映成趣,很有一个妙手书生一枝梅的意境。”
  他面色开始有些冷意,待听我说完,面上已是一副和颜悦色,一派悠然地摇着折扇,道:“没想到小姐竟也听过在下的区区小号,实在荣幸之至。”
  他话音刚落,一个身穿水红色衣衫的浓妆女子扭腰而出,看似缓慢,身法变幻却是快极,道:“好骚好骚!原来妙手书生一枝梅不过是个色鬼,竟被这小妖精三言两语就蒙混过去,好不害臊!”声音细细柔柔,然而身材比之一般女子要高大得多。他说着好像真有怪味透鼻而来,连连用水红丝帕去扇,虽身形高大,然而形态妩媚,不免有些滑稽可笑。可是,我却半分都笑不出来。这位全身红色的不是女子,而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辣手摧花江三郎。此人最擅长的是用毒,一手下毒本领天下独绝。上次我之所以被刺一剑,正是因为中了此人的五色散,一时内力无法施用。若不是当时他们已损伤大半,基本也无力杀我,我只怕便会被群起围攻而死。
  待他们一个个自我介绍完毕,我心下已然透凉。除去妙手书生和江三郎,其余八个均是杀手中的三流以上高手。我马马虎虎也就算得一流高手,若是单打独斗,完全可以全身而退,若是他们群起而攻,我还真是没有必胜的把握。
  谦谦君子蒋正风待众人一一报完名,便向我拱了一拱手,道:“我们并无意与姑娘为敌,只是当日在落梅岭一战,姑娘将我们打成重伤,同行三十余人只剩下我们十人安然无恙。此事若不向姑娘讨个公道,便不能向黄泉路上的兄弟们交待,还望姑娘含量。”
  他这一番话直将是非颠倒,黑白混杂。当初是他们围攻我,如今倒把这些人的死都算在我的头上。况且杀手之间根本没有兄弟,如今和那些人称兄道弟不过是些骗人的把戏。心中虽思虑的清楚,但也觉得没有争辩的必要。
  身边无剑,只有一把帘生留给我的七弦琴。如今强敌环伺,心下震惊不已。但想起帘生说过,越是面对强大的敌人,越要保持镇静。不论内心怎样恐惧,面上都要一派从容舒缓,气定神闲。如此,他们才不能窥探你的内心。这样至少在心理上,他们就已经败了。
  思虑至此,心中已有计较,当下便悠然一笑,旋身在当中坐下:“众位英雄长途劳顿,不如由小女子抚琴一曲,略解诸位旅途劳顿之苦。”说罢也不待他们言答,手指攀上琴弦,顿时淙淙琴声从指间流泻飞出,一派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春意洋洋而来,映着鸟雀和鸣泉声叮当,正是现下春光无限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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