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辞

踏上回程的车马，我驻足凝望住了三月的锦绣宫，依旧是那般极至的华丽，今后的，想必不会来了吧。又回头看看庞大的宫殿群，天朝，我终是与你错过，今后，这里也再不会留下一些属于我的东西了。
    深吸了一口早春的空气，我转身进了马车，昔儿，绯衣，路全，莱翔在车旁立着，我并没有将他们带走。
    昔儿泪眼婆娑道：“殿下何时再来天朝，昔儿便何进再为殿下做樱花糕。”昔儿落了泪。
    绯衣高声道：“公主，今后我们不在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允声，向车夫道：“起驾——”接着，便是一阵摇晃。
    出了宫门，我从窗纱看到那朱红的宫墙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走了么？走了，也好，或许走了，就什么都放下了。
    子羡伫立在宫门一侧，远远地望着一行车马。
    昧儿，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一路的跋涉，我想了许多、怨了许多、忘了许多，心中偶尔还会隐隐作痛，我告诉自己，心中的痛是不甘，是我作为公主的骄傲。
    骄傲不关于爱。
    回到肃国时，已是春深。
    晕晕沉沉地从马车上下来，看见父皇与二哥哥站在宫门前迎接，或许，称呼二哥哥为太子更加合适。
    二哥哥兴奋地迎上来，那振奋的表情让我几欲忘了那之前的种种，“昧儿，你回来了。”
    “昧儿参见皇兄。”我俯身，小心别过了他伸出的手。
    他的手握成拳，无力地放下，“昧儿，怎么与二哥哥如此生分呢？”
    我冷笑，无语，父皇大步过来，呵呵地：“来来来，让父皇看看，昧儿有没有变胖啊。”拎着我转了一圈，不满地看着我越发尖瘦的下巴。
    父皇道：“怎么越发消瘦了，看来天朝的伙食还是不如肃国好，嗯，还是肃国好。”我不禁浅笑，绿袖也用广袖掩住了勾起的唇角。
    父皇又道：“来，看看朕把谁给你带来了。”我抬头，那一袭浅蓝色宫衣的女子却不是芸姑姑是谁？
    “芸姑姑！”我奔进她怀里，心中感到陌明的温暖，她吓得退了一步，手指不安地绞动，轻声道：“公主殿下？”
    我感到有些心酸。
    父皇开心地笑，“芸儿，你也是宫中的老人的，昧儿是你从小带大的怎么如此生分了。”芸姑姑尴尬地笑,上前来扶我。
    “公主…昧儿。”她的手指划过我的肌肤，留下一片冰凉。
    我轻声道，“父皇，儿臣回宫了。”父皇点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了我，看到我身后的绿袖。
    父皇柔声道：“你是？”绿袖端正地行了礼：“奴婢，绿袖。”
    父皇的眼中放出温润的光，慈爱地笑。
    芸姑姑扶着我走了，绿袖也低头疾步跟上。走了一段路，二哥哥突然从身回追上，气喘道：“昧儿，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话，可是，昧儿，你知道么，就在昨日天朝来了圣旨，天朝皇帝正式对肃下娉，要求纳你为妃。”
    “什么！？”我惊讶道，二哥哥皱了皱眉：“看来你是不知道了。”
    “为什么父皇没跟我说？”我急急道。
    二哥哥有些落寞，“那是因为，父皇已经有了决定，他同意了。”又喃喃道：“你知道天朝开出的条件有多诱人么？秦子羡下旨说，立你为贵妃代掌凤印，行皇后之礼，三年之内空设后位，若贵妃有所出，即立为皇后，赐住蓬莱宫，改蓬莱宫为丹桂宫，改国花牧丹为丹桂，并承诺，永远与帝国结好。”
    二哥哥抬头，瞒目的苍凉。
    我扯住他的衣袖，“不，不会的，父皇怎么会。”
    他苦笑，“秦子羡在发这道旨的同时，派了军队进驻在肃国的边境。一旦不允，肃国就完了，彻底完蛋。”
    我忍不住颤抖，芸姑姑突然大叫：“他这是逼婚！”说完向御书房跑去，我连忙追上。
    我不能去天朝，否则，我如何去面对子羡，面对子承，面对我自己？芸姑姑进了内殿，见到了呆坐着的父皇，父皇正对的案上摆放着一张明黄的圣旨。
    芸姑姑缓缓跪下，“皇上，您答应了…答应了皇贵妃要好好照顾三公主，可如今，您怎么能为了一时安逸而违背誓言呢？”
    父皇道：“芸儿，你认为朕是为了一已之私而牺牲昧儿？芸儿，朕老了，但朕不愚昧，境外的天朝军队虎视眈眈，他们巴不得一举歼灭肃国，若朕不允，肃国的百姓会怎样？我该如何面对一直以来支持我的大臣们？若朕不允，那才是区为了一已私！”
    芸姑姑喊道：“我不懂什么治理国家，不懂什么天下大任，我只知道，昧儿不愿。”
    父皇头上的青筋暴凸，面色通红，“昧儿也是我的女儿，我疼了她这么多年，宠了她这么多年，可如今，不是你我说不嫁就能不嫁的，何况，嫁给一个真心爱她的人不好么？”
    “爱？皇上，您不会不知道吧，帝王的爱，最凉薄。”
    父皇面部抽搐了下，手握成拳。
    我趴在门栏边，感觉全身绵软无力，后肩被轻轻拍了一下，我回头，看见一身正红的皇后，她面色有几分憔悴。
    刚打算行礼，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拉起了我往外走。
    来到一片空气，皇后遗迢了随从，她缓缓道：“昧儿从小就冰雪聪明，想必这一次也应该懂得你父皇的无奈吧。”
    我低声道：“我懂，但是，我不会幸福的。”
    皇后苦笑：“幸福？昧儿认为幸福是什么？是跟自己有意的人在一起？昧儿，我们身处繁华之中，又怎能奢望得那份幸福？”
    我半晌无语,皇后又道：“昧儿，皇家的人表面风光，背后却有太多太多的无奈，当你到我这个位置时，你就会知道，在权力面前爱情一文不值。”
    说得多好，在权力面前，爱情一文不值。
    我缓缓蹲下，皇后拍拍我的头，道：“多说无益，昧儿，你自己再想想，用心想想，你希望看到肃国国破么？你希望看到从小爱护你的父皇被乱箭射死，被万马践踏么？”
    我慌乱地喘息，眼前是父皇满身血肉模糊的样子。
    皇后走了，留下了一片寂静。
    我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臂想以此换得清醒。
    我究竟该如何做？我究竟该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