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辞

第六章 醉卧金樽前(四)


    昔儿一脸憋屈,撅着粉唇站在门外。
    从铜镜中看到她,一身浅茶色齐腰褥裙,略略纬地。她皱着秀眉,看上去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轻声道:“昔儿。”
    昔儿支支吾吾:“昔儿给皇上、皇贵妃娘娘请安,是…是云妃娘娘,逼奴婢来请,大殿的嫔妃们都到齐了,云妃娘娘摔了两个瓷杯,坐在主位上直骂您…”
    子羡皱眉,语气很是不悦:“骂什么,说!”
    昔儿将头低着,不敢看子羡,喏诺道:“…骂您‘恃宠而骄,蛊惑君心’”。
    子羡冷哼一声,执起我的手向主殿走。“‘恃宠而骄,蛊惑君心’?朕倒要看看,是谁恃宠而骄了。”
    云妃一袭绯红色纱裙,初云髻高挽,用四支金步摇固定。耳旁垂下长长的绯红色流苏,六个月的身子显得有些浮肿。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有节奏的敲打着紫檀木桌,柳眉紧紧拧着,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
    下殿有些嘈杂,众妃嫔三五成群的议论。贤妃颜殊安静地坐在位上,一旁的贴身侍女为她打着团扇,罗袖涌,暗香浮动。
    冯恬儿又气又急,支起半身,又摔了一副瓷杯。啪地一声让大殿寂静了好一会儿。
    “怎么还未起床么,你们家娘娘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冯恬儿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指责,逼得绯衣不得不将头低低地伏着。
    瓷杯不偏不倚在刚过回廊的子羡脚下炸开,我侧头看他,子羡一脸阴沉,薄唇紧抿。
    贤妃慢幽幽地道:“妹妹别气,想来姐姐必是昨儿个喝高了,今日才贪睡些的。”浅饮一口香茗,开口道:“呵呵,妹妹可别气坏了身子,若到时小皇子有个什么好歹,太后与皇上怪罪下来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一番话说得十分圆滑,让冯恬儿很是受用。
    冯恬儿骄傲地用手轻抚着小腹,语气高了个调,“哼,那是,过不了几月,待皇儿出生便是我冯恬儿的翻身之日,这可是皇长子,太后高兴了将我扶了正,本宫还要怕她一个小小皇贵妃么?”
    “噢?母后要将恬儿扶正?朕为何没听说过啊?”子羡拉着我从拐角出来,语气极是压抑。
    冯恬儿大吃一惊,吓得跳了起来。
    众妃乖巧地请安,几个在前排的还偷偷捋头发,我这才细细打量起贤妃来,她一身浅紫,青丝如云尺挽了一个疏松的堕马髻用一支通体碧绿的玉搔头固定,眼波暗暗流转,仪态万千。
    子羡轻哼,冷然道:“贤妃不必多礼,众爱妃平身。”拉了我坐上主位,一旁的冯恬儿冷汗直冒。
    “臣…臣妾参见皇上、贵妃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云妃冯恬儿右手扶腰,身子半屈,显得十分吃力。子羡扫了她一眼,她全身一阵颤抖。
    我轻咳了一声,淡然道,“云妃妹妹快请起。”冯恬儿扶着腰站起,已是一身香汗,贤妃连忙来檐,似是不小心瞥见冯恬儿绯色的裙角,执起一角裙边与我正红的裙摆作了个比较,“呀,真像呢,只是绯红色稍淡一些。”
    子羡本来没怎么注意,被颜殊这一提醒倒是仔细看了下云妃的装扮,以及她刻意穿的绯红色宫装。
    他沉声道:“谁允许你穿成这样的?母后?朕?或是你的小皇儿?”绿袖端上一杯香茗,我拨了拨茶叶。决定耐着性子看完这一出好戏。
    冯恬儿一脸苍白,轻声道,“恬儿本无意冒犯贵妃姐姐,即便是身怀六月有余的龙子亦不敢违了皇命,随众妹妹一同来到丹桂宫中给姐姐请安。可贵妃娘娘却恃宠而骄,至宫规于不顾,敢问娘娘,这不是娘娘有意为难嫔妃们却是什么?”
    我浅笑,“哦?不知本宫如何为难了众宫妃?”
    冯恬儿凤目怒瞪,道“难道娘娘不知众妃已在此等待了娘娘半个时辰么?”
    我还未来得及回,子羡便开了口:“半个时辰?若是昧儿愿意,叫你等上一天又何妨?!”斥得冯恬儿泪光涟涟。
    半晌,她终是开口。哽咽道:“皇上…以前,恬儿总以为您天性凉薄,也对,您不只是恬儿的夫,更是皇上…如今,皇上偏爱疼宠贵妃,恬儿与众妹妹说不了什么,可皇上…自古红颜祸国的事还少么!皇上如何能做那昏庸的君王?!”又转头向我:“慕卿…你这个…”
    话还未说完便被子羡压了回来:“简直无法无天!冯恬儿,你的礼教呢?!冯尚书便是这么教导你的么?来人!请云妃回宫,面壁思过三月,降为从二品昭仪。既然你的身子多有不便,朕看便不要随意出宫了吧!”
    侍卫来搀冯恬儿,她一把推开,大笑:“好啊!真好。皇上,恬儿伴您四年了,四年了…呵,呵,自古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说到此,她已是满脸泪痕。
    子羡手扬,侍卫将她拉了出去。冯恬儿大笑,“…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她笑得尖利,那声音如同一把锯子,在我心上锯着,要将它碾碎。
    呼出一口气,我开口道:“本宫入宫为时尚短,许多处事不对之处还请各位妹妹多多指教,像,这般以下犯上者,最好是不要再有。否则本宫定严惩不贷。”
    众妃恭恭敬敬地起身行礼,道:“臣妾(嫔妾)谨记娘娘教诲。”
    子羡携了我走下玉阶,开口道:“丹桂宫为皇贵妃居处,不宜太过喧哗。今后的晨省就免了,可听明白了?”
    众妃又道:“是,臣妾(嫔妾)明白。”
    子羡拥着我出了丹桂宫,表情仍是十分阴沉。
    原本安静的丹桂宫一下子炸开了锅。颜殊目视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嘴角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慕恒昧,尊敬的皇贵妃,我倒是不介意与你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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