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辞

第八章佳人半面妆(四)


太后的凤舆后跟着两条长长的仪仗队,悠悠地晃过帝都的官道,驶向东华门。
    东华门前,小顺子张着脖子望,见到金黄的凤舆一角兴奋道,“太后归驾•••”子羡上前,亲自扶太后下车。
    太后右手握着子羡,昂着头走过一众妃嫔,来到我右手边的昔儿面前,问道:“这人哀家瞧着有些面生啊。”贤妃颜殊轻笑,“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这位妹妹乃是前些时候救驾有功皇上亲自封的樱妃。”太后上下打量着昔儿,“哦?救驾?”颜殊答道,“是啊,原先这樱妃妹妹还在皇贵妃那当过差呢?”
    太后了然,冷冷地瞟了我一眼,四下的妃嫔皆耳语频频,一字一句间满是对昔儿的嘲讽,我担心地看向她,她亦会心地握住我的手。
    繁缕挽住太后,轻声道:“太后不是说要早些回宫歇下么?奴婢方才唤人备了太后最喜欢的龙井茶还有杏仁香酥,太后何不尝尝那新厨子的手艺呢?”
    太后点点头,扶着繁缕转身,竟是再也不望子羡一眼。
    子羡待太后走远后遣散了众宫妃,轻叹,执起我的手,走向丹桂宫,于宫中闲坐一时,听我拨了几曲古筝,便有人来唤子羡,只是他走时表情极不自然,我亦没有多留他。
    他走了半晌,我这才发现子羡落下的裘衣,递给绿袖,让她去送。
    我眯眼,看着身边立着的裁雪,又看看空落落的丹桂宫,不禁苦笑,慕恒昧啊慕恒昧,如今你还剩下些什么呢?
    绿袖用手臂挽着锦裘,移步到御书房,问了门前的公公却得知皇上并不在此,绿袖叹气,转身走向豫清宫。
    豫清宫后花园中子羡正与护国将军尉迟天伦低声交谈,绿袖转过一处假山。正考虑要不要上前请安,突然听子羡开口,“天伦,你应知朕从未放弃置他于死地。”尉迟天伦皱眉,“臣不敢猜度圣意,可皇上,鎔王既已交出兵权,那么对皇上也并无太大影响,且如今已前去渠州,一举一动皆受控制,臣以为不必再兴兵了。”
    子羡冷哼,“只要他秦鎔活一天,朕,就一天不能安心。”尉迟天伦叹道,“皇上,是因为国家不安心还是•••为慕皇贵妃呢?”子羡沉眸,尉迟天伦又道,“微臣逾越了,皇上,您也是知道的,贵妃心系王爷,若王爷去世•••”
    子羡沉声,“但只要秦鎔在,昧儿便不会开心,不如断了她的念想。”
    绿袖皱眉,心中想着对策,突然抬头,掷下一块玉佩,奔走。
    尉迟天伦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立即警觉,飞身掠向假山,于地上捡起玉佩,子羡冷脸,接过玉佩,突然脸上一怔,眸中闪过一丝忧虑。
    尉迟天伦侧眼凝视着玉佩,其上只有一字,“昧”。
    绿袖气喘吁吁地奔回宫时,我正喂着金笼中的红颈雀。我轻笑,“绿袖,怎的如此急?”绿袖皱眉,将方才她听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沉眸,“可被察觉?”绿袖道,“不曾,不过绿袖将娘娘的贴身玉佩掷在那儿了,皇上应是看见了。”
    我点头,“如今,只能先如此稳一稳了。”快步走至案前,扬起笔墨。“绿袖,我修书一封,你设法将它送到渠州。”绿袖问道,“娘娘何必多此一举,何不用信鸽送书呢?”
    我冷笑,“怎么?你以为,子羡会放一只鸟出丹桂宫么?”将信纸叠成竹签状,塞入步钗之中,用檀木盖子装了递给绿袖。
    子羡便在此时踏入了殿中。
    “昧儿?”
    我掩唇重重地咳嗽,子羡满脸担忧地扶住我,却被我不着痕迹地推开。子羡的手僵在空中,缓缓紧握成拳。他收回手,道,“渠州粮草不足,朕差了几对人马运送,明日便启程。”我轻笑,用气息吐出几个字,“怎的,这也用告诉臣妾么?”子羡转身,负手在殿内踱来踱去,半晌,他踱回我面前,我轻启丹唇,“昧儿前些时候也酿了些桂花酒,也一并送去吧。”子羡不语,我正视他,吐气,“绿袖也一同去,代我与鎔王妃见见面,昧儿寻得一奇巧的步钗,正好也托绿袖带给她。”
    子羡皱眉,面色阴沉不定,我亦收起笑,“怎么,只是几箱子酒而已,也不准么?”子羡抬头,薄唇紧抿,终是妥协。
    我这才含笑靠在他怀中,心却是凉的。
    旦日,绿袖一身浅紫色绒裙,手执玉笛缓缓地走到车头,看到车前驭马的伟岸身影,一愣,转身问宫婢,宫婢笑答,“是护国大将军,尉迟燎,字天伦。”说着,她双眼放光,满脸娇羞,仿佛站在自己身前的就是尉迟将军。
    绿袖勾唇浅笑,再转头时便看见了那一脸木讷的男子,眉毛极浓,斜飞入鬓,一双瞳犹如黑色的玉珠,薄唇轻勾,唇边是一抹极爽朗的笑。
    他翻身下马,风扬起他黑黑的袍子,迈步而来,站定,那紫衫女子便如此简单地印在了他心中。
    “你便是绿袖姑娘么?”尉迟天伦极爽朗地笑,绿袖点头,“你便是尉迟大将军么?”
    尉迟笑,看这眼前冰肌雪肤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扶着绿袖上车,绿袖亦未拒绝,她轻笑,羽睫颤动,尉迟只觉得身在仙境。
    绿袖,绿袖,他在心中念道,他日春来绿满袖,一拢飞花,袖起花飞水自流。
    入夜,长长的车马已行至都郊。
    十月的秋风卷起一地落叶扬起,尉迟跨在马上,时不时侧头看看车帷上映出的影,忽然,一阵笛声传来,尉迟惊诧,驭马踱到车旁。
    车帷突然挑开,尉迟便见了那沐于烛光的绝色女子,长发如瀑,紫衣裹身,亲手执笛,含笑看着自己,尉迟莫名地一阵心悸。
    绿袖将笛放在唇边,素指堵住笛孔,松开,那笛声便倾泻而出,尉迟静静地听着,深深地注视着车中的女子。绿袖吹到动情处,竟是盈了满眶的泪。笛声戛然而止,尉迟问:“绿袖姑娘,方才这曲•••!
    绿袖拭了拭泪,“方才这曲叫“囚”。”尉迟点头,咧嘴一笑“囚”,说的可是姑娘自己?”绿袖轻叹:“不,是娘娘。”
    尉迟动容,“若能有一日,姑娘能出宫,可愿?”
    “若能有这样一日,固然好,只可惜•••”绿袖苦笑,眼中渺远。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也曾想过,与心中挚爱之人策马飞奔,在广袤无垠的绿地或是临山临水的浅滩,我们能并肩走过那里的每一个角落,看完一生的日升日落。”
    绿袖苦笑,“可这又谈何容易。”尉迟凝视着满面无奈的女子,那笑,掩不住骨子里的悲凉。
    尉迟突然有了想将女子拥入怀中的冲动,他想保护她,守她一世无忧。
    车帘蓦地掀开,紫衣女子轻笑,再也未见那愁容,“将军,我可以骑马么?”尉迟浅笑,“当然可以。”绿袖攀住缰绳,掀身上了马,回头看尉迟,言笑晏晏。
    “对,就是这样,揽住缰绳,腿夹紧马腹。”尉迟耐心地指点,眼神温柔得能沁出水来。
    绿袖无意攥紧了一撮鬃毛,马儿吃痛竟半身直立,前两蹄于空中胡乱地蹬。尉迟飞身上马,手圈住绿袖的腰揽住缰绳,低头靠着绿袖,却在不经意间看见女子颊上浮起的绯红。
    马儿终是安定下来,尉迟仍祻紧绿袖的腰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绿袖低头,“将军•••”尉迟轻笑,“叫我天伦。”
    绿袖只觉得面上烧起了一把火,直蔓延到耳根。
    尉迟缓缓道,“所谓将军,不过是世袭而来,非天伦所愿,我家中还有一弟,尉迟封武,一妹,尉迟凌落,父亲在前年已去世了。”
    绿袖点头,尉迟又道,“若不是封武年方十二,这将军之位,既是送我我也不会要。”因为我,“他顿住浅笑“亦是那不羁之人。”绿袖抬头,看见他灿烂的笑颜,也不禁梨涡浅笑。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