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辞

抄了一夜经书，起身时才发觉腿已跪得麻木了，转头看看伏身在床上沉睡的繁缕，轻笑，推开殿门，一片晨光熹微。
    裁雪向我请安，柔声道：“娘娘，銮驾已准备好。”我点头，上了车，落下车帏，朦胧中到转角着一身玄色凤袍的太后面上的冷笑。
    回到宫中，玉堂殿内传来一声瓷杯摔碎的声音，我抬头，看见满脸皱白的子羡，还有跪了一地的侍女、舍人，不禁皱眉，裁雪扶我走近，替我问道，“这是怎么了？”，侍女们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子羡见了我，竟面露懊悔“昧儿，此事，朕一定给你个交代。”我疑惑地点头，扶起跪在最前的绿袖，她的表情也有些怪，绿袖抬头怯怯地看了子羡一眼，又含泪低头。
    子羡终是甩袖离去，遣散了众人，我才开口“这是怎么了？”
    绿袖拭干眼泪，突然大笑，“你问我么，可谁来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了啊！”
    绿袖从袖中抽出一支钗，呆呆地看着，开口，“慕恒味，我的公主，你且看看这是什么，”我的瞳仁突然剧烈地一收，绿袖轻笑，“这支才是真正的龙凤钗，而我，才是真正的肃国公主。”
    我后退一步，踢到案脚，心脏狂跳不止。
    “你抢了我的父皇，抢了我的封号，抢了我的亲人，抢了我的一切的一切，慕恒昧，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你说啊！”绿袖逼近，她的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我心上，将那儿煎灼。
    我开口，想安慰她，可是一种罪恶感深深地席卷了我，我拼命摇头。
    “绿袖，你就这么恨我么？”
    她狂笑，泪水肆意地在她脸上蔓延，“是，我恨，所以。”她突然凑到我耳边，轻声说“我要夺回我的东西，属于我的，不属于我的，我全部都要夺回来。”
    我拉住她的手，却被她甩开，“从此之后，我是我，你是你，再无瓜葛。”
    绿袖重重地推开我，转身离去，我撞到一角坚硬的桌案，吃痛，抬手竟掀了那桌上的物件。
    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绿袖会以这样的形式离开，整个宫殿只剩我一个人，我从未想过，亦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份。
    绿袖才是公主，那么，我是谁呢？父皇啊父皇，你既然早己知道这事，为何还宠我到这时。
    心中的疑问仿佛是一张巨大的网，将我困在其中无法动弹。
    没有谁能来救我，没有。
    绿袖封妃的消息是俪贵人带给我的，她来宫中看我，面容有些憔悴，“慕姐姐，如今绿袖已晋至德妃之位了，”她细细地抚着我的手，“也才承宠一夜，皇上竟封她一品，定是太后娘娘推的她。”
    我苦笑，我还能说什么呢。
    杨诺柔声道：“姐姐也真真可怜，身边没几个人服侍了，丹桂宫十殿九廊八菀，却只剩了裁雪一个近侍，其余的封妃的封妃，死的死，哎、、、”见我望着她，她有些慌乱，“不、、、我不是嘲弄姐姐，只是如今多少宫女挤破头想服侍您啊，以您的性子，怕是又难得安宁了。”
    自嘲地笑笑，安宁？我何曾有过呢？
    杨诺坐了一会儿，便走了，独留我与裁雪在殿中，突然觉得这宫殿好空。
    近晌午时，昔儿又来了，什么话也未说，只是叹气，我含笑看她，却听她义愤填膺道：“绿袖原来是这种人，我之前还从未看出来呢？娘娘待她不薄啊，为何还要背叛娘娘呢？！”
    我摇头，浅笑，眸底是藏不住的伤。
    昔儿轻叹“娘娘您永远都是这性子，彷佛事不关己，心中的苦，又向谁说呢？”心中的苦，我已学会和泪咽下，由它腐烂。
    是夜，昔儿在偏殿暂先歇下，我坐在铜镜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
    路全俯身，“奴才给娘娘请安，德妃娘娘邀请娘娘御花园一聚，不知娘娘去是不去？”我起身，简单地束了束发，随路全出了殿。
    月朗星稀，站在玉阶上，头顶是黑一般深沉的天空，不知为何，有些喘不过气，丹桂宫本就建于蓬莱湖中，御花园墨园之中，于是没有多久，便到了假山旁。
    路全突然停下，转身，蓦地跪下，他沉沉地开口“娘娘，奴才在您身边一年，您从未亏待过奴才，今日所为，还请您原谅，”
    我吃惊地张嘴，路全又道：“娘娘、、、您想知道那因您而死的小公主究竟是谁的骨肉么？”
    路全仰头，一行泪划过，“是、、、奴才的。”看我不信，他轻笑，“奴才，本是云妃宫的暗卫，从来不是什么太监。”
    四周突然灯火通明，着水纹色纱衣的绿袖挽着子羡出现，子羡一脸阴沉的看着我。
    绿袖戏谑地笑“皇上可信了？”
    子羡满目极寒，吩咐道“来人，将这个奴才拉下去，验明。”
    路全被拉下去，他看向我，浅笑，“娘娘，奴才不能侍奉您了、、、”子羡眼中怒气更盛，我看向四周的人，绿袖、子羡、太后，还有侍卫十来人左右。
    听到侍卫的禀报，太后冷哼“慕恒味，你还有何话可说，”我昂头，目露不屑，吐气。“我无话可说，欲加之罪，何患无永词。”
    子羡皱眉，推开绿袖向我走来，他扣住我的下巴，沉声“联，再给你一次澄清的机会。”
    我看着他，只觉得好笑，子羡啊子羡，曾几何时，你对我说过，我永远信你，你那时的勇气哪儿去了。
    子羡的眉拧成纠结的川字“欺君之罪，纵是联也护不了你，”我轻笑，“我何时央求过皇上要护我呢？”子羡的手更加用力，掐得我生疼。
    太后冷笑，“皇帝，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这个女人欺上瞒下，媚君或主，先是冒充公主，再是与镕王纠缠不清，而今又与侍卫私通。实在罪不可赦。这等丑事若是传了出去，叫我天朝皇室的面子往哪儿搁，叫你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子羡的手轻颤，他低眸看我，眼中满是悲痛。
    绿袖开口，皇上，据臣妾得知，皇贵妃并未变哑，她都是装的。此事只有镕王与臣妾知道。”子羡微张嘴，扯出一个自嘲地笑，他笑，“至今，我都不能代替他在你心中的位置么，你告诉朕！”
    太后掐着佛珠，作势上前，“来人，把那罪妇抓起来，就地处决！”
    绿袖猛然抬头，脸上表情十分复杂。
    子羡松开手，冷眼望着欺身上前的侍卫。“押送皇贵妃入丹桂宫，等待朕下旨处理此事。朕未下旨前，不准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入丹桂宫，违者，杀无赦。”
    他甩袖离去，手臂环住自己，直到侍卫上前催我离开。
    夜凉如水
    第二月，我正坐在床上把玩着玉梳，殿门突然打开，子羡走进，他显得十分憔悴。
    昧儿，你知道么，所有人都在逼朕，逼朕下旨杀你。可纵使你这样对我，我还是下不了手，昧儿啊昧儿，我做不到。他的声音传来，没有一丝生气。
    我含笑，继续把玩，突然被他提起，子羡抚着我光洁的颈，冷笑，可你没有心对我，我做了那么多，那么多，可仍住不进你心里，只因他走了，你便无心了么。我曾说过，我可以等，可昧儿，你甚至连等的权利都不给我！他将我压在衣柜上，皱眉。
    “我封她们为妃，你也不闻不闻，我宠幸了绿袖，而你也是一笑而过，我秦子羡就那么不堪那么下作么！任你将我的尊严踏在脚下！”
    子羡的眼中像是迸出烈火，将我灼得体无完肤。
    “昧儿，你说话啊！朕要你解释给朕听！”他抓着我双肩突然往后一撞，整个木柜发出一声刺耳的挪动，我抬头看他，咧嘴一笑。
    子羡发怒，又将我往后一推，镶在柜中的长镜碎裂，一片片砸下来，我的背被刺出了血。
    他抓着我的发，向下扯，强迫我抬头。
    “你看不起我，对么！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找回你的心，对么!”子羡咬牙，低头一口咬在我颈上，很深很深。
    我听到自己的皮肉撕裂的声音，颈间传来一阵温热，不知是我的血还是他的泪，
    我轻笑出声，
    子羡松开口，低头，唇边是我嫣红的血。他双眼迷离，“你想出宫，你想离开我对么？”我浅笑，低着头看着脚边的碎片，子羡突然极暴劣地一笑，抬手将我摔在地上，碎片刺入后背，我皱眉。
    子羡蹲下，贴着我的脸，他痴迷地看着我，双手如此轻易地便折断了我的腿骨。
    我呻吟出声，从四面涌出的痛将我淹没了。
    子羡掐住我的脖子，沉声，“那么，朕便折了你的腿，慕恒昧，你以为你今生还能出得了这座皇宫么。我告诉你，今生今世，你将都囚在这宫中，即使是我不要你，你也休想出宫！”
    我的泪一颗颗滴落在绒毯上积成水渍，而我只是冷笑，侧头看着一地狼狈，
    子羡转身不再看我，他冰冷的声音传来，“慕恒昧，你以为朕，非你不可么。”
    他迈步走出殿，声音越发低沉，“来人，宣朕旨意，皇贵妃慕氏假冒公主入我天朝皇宫，且入宫以来盛宠余年为我皇室开枝散叶，嫉宫妃，谋私帝罪应处死，但，念其过往之德，固去其封号，收回封印，囚其于丹桂宫，终生不得出入，其它一众宫妃不得入内，违者一律打入冷宫！”
    我笑，泪水纵横，子羡啊子羡，你终究不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