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辞

清晨
    雪仍在扬扬地下着，我坐起身从窗外看去，四下已是白茫茫的一片，总感觉有什么与往常不同的地方，可也说不上哪儿怪，屋内暖炉的火燃了一夜，这时开始有些明明灭灭，不多久就全熄了。
    房门恰是这时被推开，我抬头，看见一身戎明披风的昔儿，昔儿走进来，她们的侍婢莫失在屋外收了伞，合上了门。
    我看着故人，浅笑，伸出手去迎她。
    昔儿解下披风，坐在我身边，她用手掌将我早已冻僵的手裹紧，轻声：“娘娘，昔儿来晚了•••您受苦了。”我回握她，“无妨，你能来看我就已令我倍感欣慰了。”
    昔儿摇头，一颗滚烫的泪便砸在我手背上。
    “娘娘，您知道么，朝中，出大事了，皇上昨夜接到的战书，连夜便召集了宫内的禁军。”
    我惊讶，“不会啊，天朝素来权压众国，为六国之首，实力均在其它五国之上，他们怎敢贸然出兵？！”
    昔儿皱眉，“的确，天朝的实力远在其它几国之上，若是以一对一，必胜无疑，但是•••以一敌五呢？”
    我松开她的手，开口：“这就更不可能了，何人有如此大的面子能在一朝一夕间便联合五国敌对天朝？权衡利弊，若出战，必是一损俱损，若胜还好，若是中了他国的计，贸然出兵，那国家的命运就堪忧了。”
    昔儿苦笑，“纵然如此，天朝也难逃一场恶战，自太宗皇帝平天下，立天朝以来，历年压迫其它小国进贡天朝，国主们早有怨言，此番肃国新皇又大肆和亲，一举拉拢了两国。而羌国向来中立，此番下战书，他也不曾发出话说偏向哪一方•••”
    “等等•••”我打断她的话。“你说•••肃国•••？难道这次的事端是肃国挑起的？！”
    “是•••”半晌，昔儿终于答复我，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很冷。
    “不•••不会的，皇兄没有理由这么做•••肃国的实力我是知道的，即使凑上镇守边疆的士兵，也不过十万而已•••”我慌乱中道，手却开始颤抖。
    昔儿轻咬粉唇，“肃国早在五年前便秘密建了一个训兵地，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往日我们看到的，不过是表象罢了。”她突然笑出来，“而这表象，骗了天朝，骗了天下，亦骗了•••娘娘你。或许•••或许，如今我们得到的消息，还只是一部分，或许，肃国国力早已足以与天朝匹敌•••”
    我的手指嵌入身下的床榻，“不•••这不是真的，既然如此，父皇为何要迫于子羡，将我送到天朝•••”
    我抬头看她，突然感觉，一切的一切都仿佛交织成一张网，将我困在其中，我的公主之位是假的，父皇的疼爱是假的，肃国的实力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呢？我突然明白二哥哥告诉我我将要嫁到天朝时脸上的颓唐，那是想救，有力去救，却不能救的无可奈何。
    那么，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一枚棋子么？助肃国一统天下的棋子么？原来父皇把我绿袖的身份交换不是怕她会受小人迫.害，而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让我去和亲，让所有人都知道肃国的示弱，等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便一举进攻，而我，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战争的导火索，成了千古罪人。
    父皇，您这一招，谋划得多完美啊。
    心变得很凉很凉。
    昔儿突然紧握住我的手。“娘娘，这不是您的错，发生这样的事也不必是您未曾料想的，这是一个局，把我们都设计在其中，如今，再怎么伤心也是枉然，唯有•••制止这场战争的发生。”
    我抬眸，“制止•••”
    “是•••肃国先帝心狠，新帝未必如他一般，何况•••何况，肃国发来的兵书上提到了您，其中一条是，若天朝肯交出肃三姬，或许可以有转还的余地。”昔儿皱眉
    我苦笑道，“若论三姬，慕瀚要的未必是我，或许是绿袖，也未可知。”
    “娘娘•••”昔儿蓦地跪在榻前，“即便如此，娘娘何不一试？好歹您也当了那么多年的公主，想来肃国新帝不是对你毫无顾虑。”
    昔儿抬头来看我的脸色，而后开口，“何况，皇上昨夜已着人通知鎔王爷，如今，他已在回都的路上了，娘娘忍心看鎔王战死么？”
    屋外突然响起一阵喧闹，昔儿慌忙站起来，她拉住我的手不停地颤抖，“成败在此一举，请娘娘务必顾念皇上真心待娘娘的情意。”说罢匆忙离去。
    她方走，殿门便被撞开，太后携了几个嫔妃走进来。
    裁雪跪下行礼，却被太后一脚踢开。
    “来人，将此人，压到战场！”太后喝道，我麻木地任士兵将我的手脚缚住，心中想着方才太后的话，战场？已经开战了么？
    子羡慌张地冲进来，厉声道，“母后，不可！”
    他为我解开绳索，将我抱在怀中，‘母后，此时押送昧儿去战场。昧儿将必死无疑！
    太后上前道，“肃国方才派人来报，指明要她！只有她死，天朝才有一线希望！皇帝！到如今这地步了，你还要护着她么？将来，你要如何面对你九泉之下的父皇？
    “母后，自朕于九凤朝天殿上执起昧儿手的那刻起，朕便知自己有了护她一生的责任，所以，请恕儿子不孝。”子羡凝视着我，开口道，
    太后气急，“你！好，今日，要你选，你是选她，还是选天朝？！”
    “儿子从来不想做什么皇帝，从来都不想。”
    太后大口地喘气，哀家这一片苦心，终是错付于你！
    子羡抱我走出内阁，吩咐道，来人，请太后与各位娘娘回宫休息，他低下头来看我，“昧儿，朕，即使朕战死也要拼力护你周全！
    我抬手抚上他的脸。轻轻地摇头，“不，请皇上将臣妾送到战场上吧。昧儿嫁到天朝，有幸得皇上厚爱，无以为报，而昧儿不想悔恨一生.他伸出手指抵住我的唇，轻轻地靠在我头上，“只有你平安无事，才是朕最好的报答，才是……对子承最好的报答。”
    我感到颈间一片濡湿，方知他已落泪。
    “昧儿，请原谅我不能放你离开我、、、、我、、、、、、”他哽咽道，我轻声，“我懂。”
    他抬头，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眼角的晶莹。
    子羡柔声，“只要你不怨我就好。”他拉过我的手，小心地将我放在榻上，“昧儿，你要知道，我是一心想护你周全。”
    我点头，看他抽抽鼻子，道“好好在这儿，等我回来。”他紧握我的手松开。不回头地离去。
    我竟不想，这是自己看他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