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后:袖手天下

119 第二十七章 何以度喧繁(六)


所有人刹那惊悸,一直伏跪在地的水陌惊恐抬头,白了一张脸,沈霖一把拦住我,不可思议的望向景熠。
    连一向惟命是从的蔡安都愣了,试探着问:“皇上——”
    一声清脆的声响,那药杯在蔡安脚边炸开,景熠抬眼扫过去,声音缓淡:“听不懂?”
    蔡安脖子一缩,忙着应声,吩咐人动手。
    很快有内监凑上前十分娴熟的捂了水陌的嘴拉走,我一下子急起来,挣开沈霖跑过去拦:“住手!”
    责罚出自景熠直接的吩咐,当然没有人听我的,甚至不敢慢下分毫去惹怒那个情绪不明的主子,而我还未及追到水陌身边,就被景熠擒住了手臂。
    与当年我在乾阳宫想要救顾绵绵时,惊人的相似。
    我顾不得左肩的伤,拼命想要挣开,景熠下了狠心,他不松手,便如一根锁紧的铁链,无论我怎么扯,都分毫不动,绝无挣脱的可能。
    眼看着水陌呜呜咽咽的快要被拖出坤仪宫了,我终于再也压不住,随着眼泪的滑落,我扑通一声跪在景熠面前:“求求你,别这样!是我做错了,我熬过了最初那些日子,可是熬不过经络里的折磨,以前所有伤过的地方,特别是左手,没日没夜的疼,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开始我以为会好转,不想说出来让你们担心,有那么多大事等着你,我开不了口。”
    “后来绝望了,就更不敢说,我怕成为你的负担,到那样的时候,我要怎么办……”
    “可是我压不下去,我再也不是原来的我了……我开始怕冷,也熬不过痛……所以我配了以前用过的药来救急,想着只在见你们的时候用。”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想戒掉的……药是我自己配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做错了,求求你,别这样……”
    我语无伦次的解释求饶,却始终没有抬头看他。
    不敢看,我剥下所有尊严屈于君臣,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彼此,也不知道其他女子这样跪在他身前的时候,他会是怎样的表情,眼前那一片白色衣襟毫无涟漪,除了依旧被他抓住的左手,我没勇气再去碰他。
    “你用的什么?”一边的沈霖此时开口问。
    “罂罗。”
    “胡闹!”我的声音很低,却依然惹得沈霖低吼。
    “经络里再痛,也不是不治的东西,你这是拿命在胡闹!当真以为你还是从前么!你从前什么时候喊过冷!别忘了你当初是为了什么走到这一步,现在你又在干什么!”
    沈霖一句一句的戳着我的痛处,无从辩解,我低着头,知道他说的每一句都对。
    我努力活下来是为了爱那个人,却又因为一些莫名的胆怯自毁着未来。
    景熠始终没再说什么,沈霖少见的恼火更加衬托了他的安静,仿佛他早已知晓始末,只等着我自己说出来。
    当他终于在我面前蹲下来,我只看了他一眼,呼吸突然就困难起来。
    我刹那便明白他要做什么,些微的恐惧涌上来,用另一只手紧紧的攥了他的衣襟。
    景熠正通过我手臂上的穴位推内力过来,试图通过冲击大穴的方式破掉我因药性造成的感官麻痹,这是最快的方法,却也是一种玉石俱焚的手段,一旦成功破掉,内伤是免不了的,并且同类药剂将再无法起效,素来慎用。
    我无从反抗,也没想拒绝,只顺从的复又低了头,看着细细的血线从唇边滑落,晕染了身上衣裙。我早已受损的经脉,承不住半点外来力量。
    “景熠!”
    沈霖见状一下子急起来,直接吼出景熠的名字。
    那边的红笙也忙着奔过来,扑跪在地惊慌哽咽:“皇上!”
    见无果,她显然会错了意,又赶紧转朝沈霖求助:“王爷!”
    沈霖拦了红笙想要凑上前来的意图,对景熠沉声:“再有内伤,我无力回天。”
    景熠不说话,但其实他早在沈霖开口之前就已经极轻缓的收了手,帮我恢复气息,少顷抬手抚去我唇边血迹。
    我抬眼看他,他眸子里有片刻温柔,更多阴郁:“没日没夜的疼,又不说,以前我说过,要把你废掉武功关到冷宫里去,如今依然算数,现在你的武功已经废了,以后若再如此,便当真把你关到冷宫里去。”
    “君无戏言。”景熠慢慢的把每一个字说的很清楚,和缓坚定。
    我咬唇,轻轻点头。
    想要伸出手去,他却在我碰到他之前从我面前闪过,左手被他扭在背后,伴随着他的声音——
    “言言,再也不要像这样跪在我面前,再也不要。”
    泪涌出来,我终于懂得,我这样妄自逃避,菲薄了自己,伤的是他。
    随着一声清澈的骨骼脱离的声音,铺天盖地的痛自左肩冲上头,袭便全身,我低叫一声,痛到蜷缩了身子,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至此这药性也便是破掉了,以一种如此惨烈的方式。
    我被推到红笙怀里,眼前有些模糊,我看到那个白色身影头也不回的远去,这许多日子逃掉的伤痛重又侵占了身体,我开不了口,留不下他。
    身边有红笙低声的疚悔:“都是我的错,娘娘,我是习武的,那廷杖根本伤不到我什么,你不必去救我的。”
    我答不了她什么,一边的沈霖扶了我进屋,冲她摇头:“皇上能把你放在她身边,你自然知道她是谁,她怎么可能看不出你的深浅。”
    停一下,他道:“她想救的,也不是你。”
    水陌从外面飞快的跑回来,本是满面泪痕,见我如此,又生生憋住,按着沈霖的吩咐四处张罗。
    好一阵子我才略缓过来,沈霖帮我看了肩胛,称要先用药草来敷了消肿镇痛,叮嘱我复位前万不可再移动,不可再冰敷,否则真要废了这只手,我一样样的点头。
    到末了,他轻叹一声:“还以为你逃过了经络那一关,殊不知本就是无人例外的东西,你只会比其他人更重,终究是我疏忽了。”
    我弯弯嘴角,心里也是愧疚,问他:“你怎么样?”
    沈霖的面色依旧不大好,他才是真伤了。
    他笑:“你自不必操心我,这京城能有几个医者强过我。”
    顿一顿,他直望我:“言言,咱们几个人之间,他到底是下得去手的那一个,别逼他做选择,你要记得,哪怕这天下之于他是负担,你也绝不会是。”
    至夜,景熠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枕边,从我背后轻轻抱了我。
    本就睡不安稳的我立时醒了过来,耳边有他温热沉哑的声音:“皇上给的教训,可记住了?”
    我抬起右手握他的手,少顷轻声:“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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