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望西楼

青州烟柳巷深处有一两层小楼，名曰“暗香阁”，名字优雅，浮想翩翩，住在里面不是那些满身胭脂，涂妆抹粉的娘子，而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说来奇怪，他们只接女子的生意，杀的皆是负心人，下手干净利落，手段残忍，见过他们真面目的，早就下了黄泉。
    “我要买一人的命。”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姑娘，走进了暗香阁，拍下一袋银子。
    “哦，谁？”柜台坐着的女子带着银色面具，只露一双眼，樱唇和姣好的下巴，悠悠然抬起头，看了眼那姑娘，目测那袋银子的分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追魂剑段浮影。”那姑娘恨恨地吐出这六个字。
    “难，加价。”银面女子眼中露出一丝难色。
    “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这么一袋。”那姑娘真是恨极那个段浮影，不惜用高价买他的命。
    “填表，我接了。”银面女子伸手接过银子，掂了掂分量，给了那姑娘一张纸，上面绘制着表格，姑娘拿起毛笔，快速写下，满意离开。
    “啧啧，这段浮影，果然是个实实在在的负心人。”一个覆着金色面具，橘色衣衫的女子从后堂出来，扯过银面女子手中的纸，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歪着头，看着纸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的字，露出柔媚的笑。
    “我的。”银面女子眼中射出一道狠厉的光芒。
    “得，我才不想抢呢，阿翩，别说姐姐不照顾你，这段浮影可是江湖赫赫有名的美男子，常入花丛片叶不沾，一手追魂剑，使得出神入化，以你的武功，啧啧，死之前，记得发信号，通知我给你收尸。”橘色女子将手中的纸丢给银面女子，扭动腰肢进了内堂，屁股上粘了一张纸，纸上画着大大的王八，随着女子的摆动，一同摇晃。
    暗香阁内出来一位面容清秀，一双水剪瞳，带着几分冷意和空灵，墨发用一条绸带束起，一袭轻纱蓝衣，背着一把剑，一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冷翩，别让老娘找到你。”暗香阁内传出一声尖利的女子声音。
    一匹棕色的马，马上挂着一柄月白的长剑，一个面容白皙，难辨雌雄的人，一身月白，叼着草杆，躺在马上，闭着双目，翘着二郎腿，马匹悠闲地在林中走。
    “嘿嘿，小娘子，从了本大爷吧，本大爷会好好疼你的。”五个大汉，色眯眯地围着一个红衣女子。
    马上的男子睁开眼睛，一双墨黑的瞳，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啊呀，谁打老子。”一个猥琐的胖子转过身捂着脑袋，一个月白色的剑匣落在地上，沾上了尘土。
    “不好意思，一时手滑。”马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那胖子身边，露出绝美的笑颜，捡起那剑匣，将手中泛着银光的剑收回剑匣。
    “哟，又来个美人啊。”胖子完全忘了刚才的不快，猥琐地吹了个口哨，剩下的几个人也哈哈大笑。
    “呵呵，这位大哥倒是好眼光，只是，你身后那位美人似乎有点不高兴啊。”
    “啊，唔。”胖子刚转身，我一拳打在他鼻子上，鼻血呼呼直冒，我冲着那俊美的人灿烂一笑，西珏，我找到你了，我服了换颜丹，化作一个美貌女子，一双丹凤眼，含着秋波。
    “给我收拾她，带回去，让她求我疼爱。”胖子捂着鼻子，还口出污秽之言。
    剩下的四个男子对视一眼，都举着拳头，朝我冲来。
    “姑娘放心，在下段浮影，定会护你安全。”段浮影不忘朝我丢了个媚眼，剑未出鞘，甚至看不清他的身影，那四个人已经捂着身子，倒在地上。
    “砰”那胖子乘机拿着一块石头冲向段浮影，我一脚踹飞他，段浮影转过身，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那四人从地上爬起，架起远处的胖子，快速跑远。
    “不必言谢。”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熟悉的脸浅笑。
    “姑娘，我可是替你收拾了四人，算起来，你还欠我三次。”段浮影眼眸中全是调笑。
    “那我以身相报可好？”我笑语晏晏，看着段浮影满脸的惊恐，过了一会，又换上了戏谑。
    “姑娘，我只有一匹马，你若能跟上在下，在下就留你在身边。”段浮影翻身上马，驱动马匹，上好的快马，绝尘而去。
    “段浮影，我叫红瑶，就让你一个时辰。”我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一脸骄傲，露出大大的笑容。
    段浮影骑在马上，没看到身后的红色身影，有些释然，转头却看到路中间站着一个清秀的女子，背着剑，一动不动，眼看马匹就要撞上她，段浮影慌忙拉住马。
    “吁”马停在那姑娘两步距离。“姑娘，你这样站在路中间，很危险的。”段浮影的心脏还在突突的跳，看着那眼眸，不知为何，有些心痛。
    “我叫冷翩，是来取你的命。”
    “姑娘，我与你素未蒙面，你就要取我性命，实在说不过去，啊，怎么就开打了？”冷翩拔出剑飞身刺向马上的段浮影，段浮影还来不及反应，慌乱中下了马，从马背上拔出追魂剑，挡住冷翩的杀招。
    我到时，两人打得正酣，女子明显落了下风，一招一式都被段浮影牵制，段浮影好像猫抓老鼠一般，悠闲地耍着剑。
    我倚在一颗树下，抱臂，欣赏这场好戏，女子一个转身，微风吹过，厚重的刘海吹起，眉宇间有一个疤痕，似乎由来已久，我看向那眼眸，竟那样的相似，可是那面容，难道她也与我一样，换了容颜，我带着疑虑，继续看他们戏耍。
    “红瑶，你竟追了上来，还不来帮忙，算是报答在下。”段浮影撇到靠在树下的我唤道。
    “段公子，能者多劳，定能应付，不过最好快点，快到中午了，正好可以去前面用饭。”
    段浮影听了，一记招式，打落了冷翩手中的剑，也不再与她纠缠，飞身上了马，踏着日光而去，冷翩冷寒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咬着唇，终还是捡起了剑，收入剑匣中。
    “姑娘，我叫红瑶，我也要追那段浮影，一起可好？”我走到冷翩身边，不知为何，我觉得她身上的冷香，让我有几分亲近之意。
    “冷翩，他也负了你的心？”冷翩冷冷地吐出话，看了我一眼。
    “是我欠了他三次。”我嫣然一笑，冷翩朝我点点头，率先用轻功追段浮影，我随后跟上。
    荒凉的林子边，只有一家两层客栈，一匹棕色的马拴在门口的柱子上。
    “小二，将你们这最好的酒菜拿来。”刚进客栈，就听到段浮影爽朗的声音。
    “客官，我们这唯一的酒就是青竹叶，至于菜，只有烧牛肉和白面馒头。”小二面露难色。
    “……那就上两份，一份看着，一份吃。”
    “上四份，三份吃，一份看着。”我在他面前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小二点点头，下去传菜。
    “呵呵，是红瑶姑娘啊，这么快啊。”段浮影面露尴尬，清润的笑颜，让我有一时沉迷。
    “不只，冷翩也来了。”冷翩冷冷地在段浮影左手边坐下，眼中全是冷光，射向段浮影。
    “来了，四份烧牛肉，四份白面馒头，四壶青竹叶，三位客官请慢用。”小二似乎感觉到室内的冷气，小心翼翼端上食物。
    “这酒不错，只可惜，味不足，不如试试我的酒可好。”我拔开酒塞，闻了一下，含笑放下，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壶酒，倒了三杯，余光看到站在柜台后的掌柜，露出一抹不悦。
    “好酒，这牛肉也不错，冷翩姑娘，你看，你也打不过我，不如休息一下，吃点饭菜，保存体力。”段浮影一饮而尽，又吃了块牛肉，看冷翩没有动，好心夹了片牛肉放在她的碗中。
    “休要多言，吃我一剑。”冷翩拔出手中的绝情剑，劈向饭桌，我眼疾手快，端了盘牛肉，救了那壶酒，一个闪身，去了另一张桌子，安然坐下，享受美酒配牛肉。
    “啊呀呀，糟蹋啊。”段浮影拿出剑抵挡，一脸心疼地看着地上的酒菜。
    一个追一个躲，搞得整个客栈鸡飞狗跳，好不热闹，我饮了一口酒，时不时抬眼看他们一眼，整个客栈，恐怕只有我身下这张椅子是完好的，其余皆不堪重负，碎裂倒地，掌柜和小二躲在柜台下面，柜台后面坛子里的酒哗哗流出，满室酒香。
    “啊呀，客官，当心啊，啊！”掌柜从柜台探出头来，却被冷翩一剑，误伤削去了头上的发髻，掌柜吓得腿直哆嗦，散乱的头发披落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身旁的小二早就晕了过去。
    段浮影和冷翩越大越起劲，段浮影一个纵身，飞身逃向客栈的后院，冷翩亦举剑跟随。
    没多久，后院传出东西碎裂的声音，还有几声惨叫。
    我享受完最后一块牛肉，收起美酒，悠闲地走进后院。
    “怎么回事？”
    几个大汉晕倒在地，后院几个屋子房门打开，门锁跌落在地，空气中散发出屎尿的恶心味道，几个柔弱，身上的衣物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肮脏的女子，嘴里呜咽，没有吐出一个字，哭着跪在地上，不停对段浮影磕头，冷翩似乎吓到了，拿着剑站在段浮影身边。
    “这是家黑店，专门抢过往客旅，迷晕他们，抢夺钱财，男的杀了，抛尸荒野，女的毒哑了，卖去妓院。”段浮影似乎对这家客栈很了解，脸上的表情，让我有些看不透，这个表面轻浮的男人。
    “混蛋。”冷翩脸上蓄积满满的冷气，拿剑利索地挥向那几个昏迷的大汉，手起刀落，瞬间，几个大汉下身，大腿内侧满是血迹，嫣红一片，绝情剑上血迹滴落，冷翩在那几个大汉身上抹了抹，剑身泛着冷光，冷翩的手法干净利落，以至于那几个大汉，一点疼意都没有，如死猪一般躺在地上，若不是起伏的胸膛，还以为他们已经向阎王报道了。
    “额，那个，你们朝东南方走，到了青州，报我追魂剑段浮影的名，自然有人接你们的。”看到冷翩的手法，段浮影下身一紧，慌乱地扶起地上跪拜的女子。
    “傻蛋，都哑了。”冷翩斜睨他一眼，收起剑，眼中全是鄙视。
    “哈哈。”我看到段浮影胀红的脸，一脸吃瘪的样子，我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段浮影瞪了我一眼，我憋着笑，捂住嘴，双肩颤抖。
    “刺啦”“拿着。”冷翩随手撕下段浮影的衣衫，月白色的锦衣在胸口少了一块，露出里面的里衣，竟是紫红色的，冷翩不顾段浮影眼中的尴尬和杀人的目光，将那碎布交给其中一个女子，那女子视若珍宝，捧在手上，拜了好几个躬，才跟其他女子急忙离开。
    “哈哈。”我实在忍不住，抱着肚子大笑。
    “唔。”地上几个大汉有要醒来的趋势，我们相视一眼，飞身出了这家黑心客栈。
    “马呢？”段浮影走出客栈，看着空空如也的廊柱，四处寻找。
    “可怜，放了。”冷翩在他身边冷冷地说。
    “……。那让本公子怎么去冀州参加武林大会。”
    “腿。”冷翩吐出一个字，就往前走去。
    “长路漫漫兮，段公子，有两位美人相伴，一路热热闹闹，很快就会到的。”我一只手搭在段浮影的肩膀上，笑意妍妍地说。
    “……。本公子的包袱还在马上啊。”段浮影对着冷翩的背影仰天长啸。
    “这衣服挺好的，段公子国色天香，不需要那些俗物。”我看到段浮影一脸郁闷酱瓜色，心里甚是开怀，我一只手背在身后，手指中透出一丝仙气，客栈里传来杀猪般的叫声，之后便是淫靡的媚笑。
    一个“报恩”，一袭火红的装束，美貌绝色，一个“仇杀”，一袭轻纱蓝衣，冷若冰霜，一个翩翩公子，一袭月白，胸前缺了一块，露出紫红色的锦衣，奇怪的三人组合，段浮影默默接受了这个组合，走在林中小道中，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奇怪的气流。
    走走停停，天色已黑，林子偌大，却没有可住宿的地方，我们只能寻了一处干净之地，升了一团篝火，我坐在火堆边烤火，冷翩靠在不远处了树干上，闭着双眼。
    “来了，晚餐来了。”段浮影拎着一只已经剥了皮的，形似兔子的动物跑了过来，那血红的肉上还在滴血。
    段浮影在火堆上搭了个架子，修长的手指翻转着兔肉，慢慢兔肉变成了棕褐色，林子中弥漫着诱人的香气，我目不转睛盯着那兔肉，如饿狼一般，眼中泛着亮光。
    “公母？”冷翩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那兔肉，突然开口。
    “应该是母的吧，它看到本公子，眼泛红光，动都不会动了，本公子自然手到擒来，啊，你做什么？救命！红瑶，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子，本公子好歹也救了你，啊，别砍屁股啊！”冷翩拔出剑刺向段浮影坐着的位置，段浮影眼疾手快，飞到一边，一边跑，一边大叫。
    “你们随意，我去晒月亮。”我叼着兔子腿，飞身上了一棵大树，斜躺在树枝上，啃着美味的兔肉，意犹未尽，月光透过树影，撒在我身上，说不出的惬意，树林中，两人还在上演你追我逃的戏码，空气中蔓延着一股糊味，那仅剩骨架的兔子还在火团上经受考验，已经有泛黑的迹象。
    我睡得迷糊间，似乎听到隔壁的树上，传来一声声闷闷的咕噜声，我嘴角上扬，又沉沉进入梦乡。
    清晨第一缕阳光打在我脸上，我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却忘了那是在树上，我不出所料，掉了下去，若不是有一身轻功，我足尖一点，有些狼狈站直，拍拍胸口，应该没有人看见吧。
    “他跑了。”冷翩淡漠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转过身，看到一脸淡定的她。
    “额，跑得还真快。”我环顾周围，未在树上看到那抹月白色的身影。
    “跑不掉。”冷翩的手中飞出一只色彩绚丽的蝴蝶，挥着翅膀，朝一个方向飞去，冷翩慢悠悠地跟在身后，脸上看不出喜怒，我吞了口口水，有些担忧段浮影的处境，抬步也跟在她身后。
    出了树林，蝴蝶继续往前飞，到了一座小城，名曰“宣城”，我有些恍如隔世，愣了一下，还是入了城，小城变得有些繁华，少了前世的宁静和淳朴，街道一昔，景致和人却换了模样，不知那家酒香四溢的离居是否还守在原地，酿的酒是否还是那样的醉人。
    蝴蝶在一座酒家门前盘旋，冷翩收了蝴蝶，快步走了进去，我看着门上的牌匾，泪水蓄积在眼眶，时隔百年，我竟还有幸回到离居，虽然苏璃和杨云逸早已转了不知几世，我却依然记得他们的音容笑貌。
    “冷，冷翩，你怎么找到我的。”
    “少啰嗦，看剑。”“哗啦”“砰”
    离居里面传来打斗声，段浮影已经换了身墨黑色的锦衣，上蹿下跳，躲避冷翩的攻势。
    我摇了摇头，拔出莫寻剑，无奈地走了进去，两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地上被子碎了一地，我举剑插在他们中间，生生分开了他们，两人不明所以看着我。
    “花前日下，美酒佳肴，在此打斗，岂不浪费。”
    “红瑶说的是，都是她不由分说，就拿剑砍我。”段浮影一脸赞许地看着我。
    “你若不逃，冷翩怎么会砍你？”
    “……”就算我不逃，她也会砍我好么，段浮影在内心说道。
    “阿影，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大阵仗，我刚回来就给我如此惊喜。”门口进来一人，面容俊秀，看着满地的碎片，说不出的心疼。
    “呵呵，杨简，三年未见，甚是想念你……的酒。”段浮影伸手给了来人一个拥抱，我看向那人的面容，竟与杨云逸是那样的相似，我有些恍惚，那世的记忆涌上脑海，眼眶有些泛红。
    “这位姑娘是。”杨简看着我像要落泪的样子，疑惑地问道。
    “救的，非要以身相报的。”段浮影看了我一眼，话语中有些不悦。
    “阿影，那这位姑娘是。”
    “辜负的，杀我的。”段浮影看着冷翩，极大的不满。
    “……。阿影，真是能者多劳，辛苦了，不过这打碎的东西，还是要赔的。”杨简语重心长拍了拍段浮影的肩膀，段浮影的脸上染上了浓重的黑色。
    收了银子，杨简叫了两个小二迅速收拾干净地上的碎片，上了三道下酒菜，亲自那了一壶酒，替我们倒了三杯，酒香四溢，清香无比。
    “咳咳，这什么酒，闻着清香，怎么后劲这么冲。”段浮影猴急先一饮而尽，却呛了喉咙。
    “这酒名唤云不漓，乃第一代家主和他的妻子所创，纪念他们之前的爱情，已有百年历史，这壶，还是我的珍藏，给你喝，真是浪费了。”杨简收起酒壶再不肯给段浮影倒酒。
    我浅饮了一口，醇厚的酒香在我口中回荡，开始是霸道而浓烈，回味绵长，有几分甘甜，又有几分苦涩，就像爱情一样，再看向杨简时，他的身影和杨云逸重叠，让我辨认不清，我眼中已经包含泪水，眼睑垂下，落下一行清泪。
    “红瑶，那啥，你看到杨简也不用这么激动吧，他已经有未婚妻了。”段浮影轻轻扯我的袖子，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这酒太浓烈，一时承受不住。”我用袖子胡乱抹去眼泪，随便扯了个谎。
    “不错，再来点。”冷翩点点头，很是满意，一把夺过杨简手中的酒壶，对着嘴灌下，只看到她喉头滚动，杨简睁大嘴巴，瞪圆眼睛，看着冷翩将一壶云不漓喝了个精光。
    “姑娘，你没事吧？”
    “嗝，没事。”刚说完，冷翩栽倒在地，面色红润，嘴上挂着一抹灿烂的微笑。
    “这可是百年淳酿，没人能一下子喝光，这姑娘恐怕要睡上几日。”杨简脸上全是惊恐。
    “太好了！”段浮影跳了起来，难掩欣喜。
    “段公子，不如我们在这多呆几日，您一向怜香惜玉，一定不会抛下冷翩一个弱女子的，对吗？”我歪着头，看到段浮影无奈地点头，欣喜的脸色慢慢垮了下来。
    我漫步在宣城街头，耳边充斥着热闹的喧嚣，我也不在意，段浮影会不会再逃跑，反正，总会找到他的，我随心而走，一路走走看看，停在一座灰墙青瓦的宅院前，门口两座石狮子一如当初，只是门上的匾额再也不是柳府，曾经的一切，也只不过是梦一场。
    “小心，陈小姐，没事吧？”墙头上突然跃下两人，女子一身灰色男袍，有些宽大，落下墙头时被衣角绊了一下，幸好身旁男子相扶，才没有摔倒。
    “没事，多谢公子，我们快走吧，被爹发现就糟了。”女子美艳动人的脸上有一丝焦急，背着包袱催促身边的男子。
    “好，我们快走。”男子转过身，我才看清他的面容，我朝他一笑，他一愣，呆立在原地。
    “段公子，真是好兴致，天清气朗，正是勾引良家闺秀，出墙私奔的好日子。”我走到他面前，露出八颗贝齿，上下打量他身边的女子，说不上惊艳，到有一份小家碧玉的端庄。
    “段公子，这位是…”
    “我可是要对他以身相许之人。”我笑的暧昧，段浮影脸上飘起两朵红云。
    “来人啊，小姐不见了。”那府中很是热闹。
    “糟了，走，以后再解释。”段浮影搂过那小姐的腰身，飞身踏在瓦上，逃离，我甩了甩脑袋，也飞身跟在他身后。
    水面波光凌凌，一只小小的乌篷船靠在岸边，一个清秀公子站在岸边，似乎在等什么人，四处张望，急的额头上全是汗水。
    “赵公子，人安全送到，速速私奔。”段浮影落在那公子身边，将那小姐交到那公子手上，小姐拿出一条丝帕，细心给那公子抹去汗水，公子对她温柔地笑。
    夕阳西下，一只小船，两个有情人，执手，对着岸边挥手，幸福在他们脸上，是那样的美。
    “对不起，我误会你了，难得你是替他人做媒。”段浮影一脸不正经朝我露出大大的笑容。
    “小姐啊！抓住他们！”
    “走！”段浮影拉起我的手，就飞身往前面奔，一路飞奔，直到离居门口，才停下。
    “其实，我有轻功。”段浮影放开我的手，一脸错愕。
    “一时情急，莫怪。”
    “你们回来了，正好，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杨简在柜台后看到我们回来，温暖地笑。
    我忽然有一种，想在这个安宁的小城留下来的冲动，吵吵闹闹，快意江湖，也挺好的。
    “老爷，就是他们拐走小姐的。”
    “给我抓住他们。”一群人气呼呼，举着棍棒，在街口就指着我们，一声令下，一群家丁恶狠狠地冲向离居。
    “阿简，我们不能再呆在这里了，楼下的人交给你了，好兄弟，日后江湖再见。”段浮影匆匆交代几句，就跑向楼，搞得杨简莫名其妙，看到有一帮人冲了过来，才知道事情不妙，此时段浮影已经没了踪影，杨简瞬间就被一群气势汹汹的人包围。
    “段浮影，你小子，别让我找到！”楼下传来杨简愤怒的喊声。
    冷翩此时还在三楼的厢房呼呼大睡，俏脸通红，散发着酒气，段浮影直接背起她就从窗口跃下，从另一条街快速窜出宣城，我紧随其后，宣城在我身后越来越远，我终究还是离开了，心底的美好只能永远停留在记忆中。
    天色渐暗，月上枝头，段浮影似乎很有兴致，背着冷翩，信步走在树林中，我静静跟在他们身后，月光落在他们身上，我忽然有种，他们是那样的相配，我依然是那个局外人。
    身后的柔软，让段浮影心头有些荡漾，尤其是冷翩睡得正香，不时发出一声嘤咛，段浮影俊脸一红，脚步有些漂浮。
    我看着段浮影轻飘飘的背影，面色不悦，使了个仙法，射在冷翩后脑，冷翩脸上的红晕褪去，眼睑微动。
    “流氓。”冷翩醒来，看到自己趴在段浮影的背上，段浮影那双淫手还放在自己的屁股上，脸一红，眼睛里全是冷寒的光。
    “啊！痛，痛，痛。”段浮影被冷翩揪住耳朵，一下子松手，冷翩向后一跳，避免了屁股与大地接触的命运，冷冷看着段浮影捂着耳朵大叫。
    “你这人好生不讲理，要不是我背着你，你早就被那群不讲理的恶民碎成七八块了。”
    “段公子，莫忘了，若不是你多管闲事，要做那红娘，我们岂能露宿这荒野，连晚饭也吃不上，也不知你那好兄弟能否应付那帮气势汹汹的恶民。”我站在冷翩身边，不忘火上浇油一番，捂着空空的肚腹，哀怨地看着段浮影。
    “无情无义。”冷翩抽出挂在腰间的绝情剑，冷光一闪，剑指段浮影。
    “啊呀，遇上你们这两个丫头，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段浮影也拿出追魂剑抵挡，一脸痛苦，避过冷翩的攻势。
    “冷翩，别弄死了，还要靠他抓晚餐。”我抱臂靠在一棵树干上，看到冷翩点点头，算是应下。
    烤鸡的香味蔓延在空气中，熄灭的火堆边只剩一个骨架，饱餐过后，我们各上了一棵树，未免段浮影再次逃走，我和冷翩合力绑住他的双手，一端绳子拽在冷翩手中，我听到段浮影所在那颗树上，有细微的抠树干的声音。
    “烤完鸡，只给留了一块肉，还绑我，果然有武功的女子不能惹，想我段浮影翩翩佳公子，怎么就落在这两个妖女手中。”
    我凝神一听，露出笑颜，之后那边没了动静，我看到冷翩坐起身，看着段浮影的方向许久，嘴角上扬，很快就消失了，倚着树干睡下，我心头升起一丝不安，这冷翩莫不是西珏这世的情劫，那双水剪瞳，还有眉宇间显眼的疤痕，我驱散脑海的忧虑，强制闭上眼睛，一夜无梦。
    “早。”我翻下树，看到冷翩抱着剑倚在树干上，似乎在等我。
    “你不觉少了什么。”
    “少了？段浮影，又跑了。”我望向段浮影昨晚在的树，只有一根绳子绑在树梢上，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麻烦。”冷翩眼中染上怒气，手中飞出一只蝴蝶，朝前飞去。
    蝴蝶沿着道路到了云州境内，进了一个村庄，停在一个小院，小院用篱笆围起，院子里散养着鸡鸭，屋子里传出阵阵哭声，和怒骂声。
    冷翩收了蝴蝶，推开门走了进去，我也跟了进去。
    段浮影坐在竹椅上，有好几个穿着布衣的男人将段浮影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嘴里骂着什么，好几个妇人围着另一个妇人，轻声安慰着什么，那妇人则抹着衣袖，暗自垂泪。
    “一夜不见，段公子，好本事，竟惹恼了这么多百姓。”
    “无耻。”
    “哎，哎，冤枉死本公子了，你去，跟她们说清楚。”段浮影一脸委屈，对身旁坐着的一个男人说，男人腿脚有些不便，左脚软趴趴摊在地上。
    听完男人的叙说，我们才了解，整件事情的始末。
    原来这村庄很穷，种植的田地都是属于云州樊城的一个叫钱坤的富甲的，钱坤为人阴险狡诈，非常好色，家中已有十三房妾室，大部分都是耍手段强娶来的，一些年老色衰，失了宠爱的就会被他卖到春风楼里。
    两个月前，赵大叔的土地不知为何，所种的稻谷一夜之间全都死了，乌压压倒成一片，稻谷的根茎乌黑，谷粒干煸，眼看就要收成，却遇上这样的灾祸，就在这时，钱坤带着人来收租金，赵大叔全指望这几亩稻谷，现在稻谷死了，自然无法支付租赁田地之银两，钱坤就派人抓走了赵大叔唯一的女儿赵燕儿，还打伤了赵大叔，当夜就强行纳了赵燕儿为妾，赵燕儿为了救父亲，含辱伺候钱坤。
    五日前，钱坤见赵燕儿对自己伺候得百依百顺，就放松了警惕，让赵燕儿回了娘家，却看到自己的父亲躺在床上已经有一月多，母亲偷偷落泪，细问之下，才知道父亲的左腿被打断了，再也不能恢复，以后只能靠右腿行走，赵燕儿悲从中来，气愤无比，当晚，就拿着一把匕首刺向了钱坤，因钱坤身边护卫保护，失败了，却落了个容颜被毁，堕入红楼的下场。
    “那春风楼仗着有官商撑腰，天不怕地不怕，里面的美人各个身怀绝技，美艳动人，有很多都是和我们家燕儿一样，被那些官商玩腻了，舍弃的妾室，低价卖到春风楼，在那春风楼里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前些天，我好不容易用送疏菜的名义混了进去，打听到燕儿在那里过得很苦，已经自杀过两回了，那群畜生，就是不让她死，还让她……呜呜，我可怜的燕儿啊，都是爹没用，救不了你。”一个铮铮汉子，如今却老泪纵横。
    “就是，那钱坤真不是东西，那春风楼仗着有府尹撑腰，谁都动不了它，告上官府，也只会换得一顿板子，我们家妞儿也被骗去，已经有三年了，我们没钱进不去，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另一个男人义愤填膺说道。
    “求三位侠士，救救我们的女儿。”那个垂泪的妇人，满脸泪水，跪在我们面前，段浮影一时动容，伸手扶起那妇人。
    “请赵大娘放心，本公子素来喜欢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定会端了那销魂窟，救出你们的女儿。”
    一番话，说的每个人眼中全是希翼，都当段浮影是救世主。
    “不知段公子有何高见？”我见段浮影胜券在握，问道。
    “夜探花楼，再行部署。”段浮影嘴角上扬，色相尽显。
    “色狼。”冷翩撇了段浮影一眼，走出门外，似不想再与他呆在一个屋子里。
    “我是为了救人才牺牲色相，这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哎，你听我说啊！”段浮影急急追了出去，不知为何，是快到秋日么，怎么身上有些凉意，我看着门外，一个冷若冰霜，一个苦苦解释，是那样的不舒服。
    这一次，冷翩竟忘了，段浮影昨夜的逃离，眼中除了寒凉多了一份不知名的情愫，对眼前这个不正经的男人，多了几分敬仰，冷冻的心似乎多了几分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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