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望西楼

第三章 乱世两相伴,困兽


我用倾城相许,只换与你相识。
    玉琉三十三年,圣祖帝驾崩,时年四十九岁,传位于太子钟离容定,号成初,继位第一年称成初元年,帝继位,大赦天下,减负三年,成初帝年约二十三,后位犹虚,后宫空泛,现令召应花年十五至十八女子者入宫备选。
    “准备了三年,他果真坐上了那位子,好戏终于开场了。”安陌阳紧握拳头,眼中全是狠厉。
    “安陌阳,你为何你不能学着放下?”我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愤怒的眼眸,隐藏自己,背负了整整八年的仇,如今也应该烟消云散,但他除了不甘,竟还透出一丝野心。
    “红瑶,我亲见保护我的人一个个惨死,换作是你,如何能放下?三年的筹备,我好不容易接近他,如何能轻言舍弃,一切都是那样的理所应当,我如何能容忍,那些死去的人的魂如何能平静?”这样的安陌阳越发让我惊心,我等待了他三年,陪伴了他五年,可是我依然没有看清他的内心,他让我越发陌生和疏离。
    “红瑶,你可否将此言散播,我要三日之内,人人皆知。”安陌阳挥毫,写下几句话,交给我,眼中全是期许,我知晓,我不会拒绝,从我救他那刻起,就已经注定我们之间的连结。
    三日后。
    “乱世战乱,苍天怜悯,降吉兆,诞紫薇仙人,红光满空,洛神花现,双眸赤红,倾覆国疆,握玉而生,助天下之主,得之者,一统天下,俯瞰苍生。”男子一袭明黄,握着一块绢布,上面的字穿透,渗出点点墨印,男子是声音很好听,带着威严。
    “红眸仙人么,呵呵,有意思。”男子握紧绢布,嘴角扬起浅笑。
    秋风拂面,带来一阵幽香,凉凉的风中,似乎伴着淡淡的忧伤,愁得化不开。
    女子一袭粉白色衣裙,长发披肩,面若芙蓉,蹲下身,捡起一片花瓣,眉头微皱,爱怜轻抚花瓣上的灰尘,将花瓣放回花根茎处,看着残破的花朵,一脸哀伤。
    “铃兰初绽,只开一世,盼君一顾,风吹花落,残瓣入泥,留下一地殇,倒真是可惜。”
    “小姐,天凉,我们还是回去吧。”身后一个年龄略大的女子拿着一袭白裘,轻柔地盖在女子身上,看着女子清瘦的脸,她心中闪过一丝心疼。
    “回去吧,铃兰有枝叶相伴,想必也不会孤单。”女子陇了陇身上的裘袍,深深看了眼小院的门口,空荡荡的,如她的心一般。
    “这天如此冷,小姐怎么这般不听话,若是病了,又得折腾一番,我这身量如此娇小,再折腾恐怕都无法长高了。”刚一进门,穿着一袭青绿的小丫头迎上脸,嘴上喋喋不休,眼中却全是担忧,赶紧将一个捂热的暖手交给那女子。
    “你这不羞的,你若再长高点,日后那纸鸢被树枝绊住,你倒是可以上树,也免得咱们还费劲找竹梯。”
    “芷宁姐姐,你怎得如此打趣我。”芷晴嘟着小嘴,一脸娇嗔,花釉坐在一旁,看着她们温柔地笑,三年来,她们的相伴,是自己最温暖的依靠了。
    三年,时光磨平了花釉身上的调皮,安陌阳虽悉心教导,可是眼神中更多的是冰冷和疏离,一次次冰凉的言语,伤透了花釉的心,她变得沉默,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只要看见安陌阳,她还是那么雀跃,心如小鹿乱撞,可是,安陌阳只教习了一个月,便不再教导,如从前一样,安排了夫子,花釉有些叛逆,一次次使坏气走夫子,只盼能得到安陌阳一个关心,一个问候,哪怕一句厉声呵斥,可是并没有,安陌阳好似一个好脾气的哥哥,只要夫子辞行,马上会有另一个顶上,花釉彻底放弃了挣扎,火红的眼眸再也没有了倔强,好似一个落败的公鸡,顺从地接受安陌阳安排的一切,努力学习做一个他心目中完美的大家闺秀,花釉一天天长大,面容也渐渐张开,越发倾国倾城,可是那面容对她来说却越发陌生,她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放声大笑。
    “咚咚”“请问小姐可在?”
    “吱呀”“这不是青山么,何时要劳烦你亲自跑一趟。”芷晴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立着一个小厮,抱着一架用丝绸包裹的物什。
    “芷晴姐姐,莫开我玩笑,小姐可在?公子有东西交给小姐。”
    “芷晴,是何人?青山?你这是?”花釉听到声音,施施然走了出来,若仔细看能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小姐,公子说花园菊花已开,今日天气晴好,正是赏花弹曲的好日子,前日,公子寻得一把上古琉璃琴,知小姐喜,便命小的,即刻送来,古琴配知音,望小姐能喜欢此琴。”青山将手中的古琴小心翼翼交给花釉。
    “凤栖梧桐,龙游天际,青山,你回禀公子,釉儿定不让他失望。”花釉打开包裹的丝绸,抚摸着上面刻画的雕刻,满心欢喜,嘴角不由自主上扬。
    “小姐,可是要装扮一番?”
    “也好,芷晴,你将我刚做的新衣拿出,就是水烟色那件。”花釉掩不住心中的喜悦,将古琴细心放好,有些焦急地嘱咐道。
    一番忙碌,花釉梳着飞天髻,淡淡的妆容,一袭水烟色衣裙,更显清雅,伴着秋风扫落的花叶,飘飘然如仙。
    “小姐,公子还未到,是否要女婢去唤一声?”到了凉亭,芷宁在琴架上放好古琴,花釉坐下,拨弄的琴弦,判断琴音是否错误。
    “不用,他定会来,此时没来正好,我先弹奏一曲,以免,他来时,错漏百出。”此番,安陌阳的示好,让花釉觉得三年的等待终于有了回报,是以她非常重视今日的见面,她想告诉安陌阳自己对他的情,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被这中噬心的感情所折磨。
    花釉白玉的手拨动琴弦,古琴似乎沉睡千年,终于遇到伯乐,手指微动,声音古朴而清幽,菊花绽放,琴音袅袅,一曲终了,余音在耳。
    连花釉眼中也全是不可思议,不曾想自己竟与这古琴产生的共鸣,自己也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啪啪”男子一袭深紫色锦衣,黑发用羊脂玉束起,眉眼如星,薄唇如纸,一张脸如鬼斧神工,上天恩赐,一身华贵,掩不住他身上浑然天成的贵气,他眼中毫不掩饰赞赏,双手轻拍,响起掌声,慢慢走向亭子,眼睛紧紧盯着弹琴之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讶异。
    “好,琴音悠扬,绕梁三尺,美人如兮,顾盼生姿,一曲凤求凰,道尽相思,不知小姐心中倾慕之人是哪位公子?”
    “你这人好生无礼,怎可不经主人家允许,就随意踏入亭子,还言辞不敬。”看着陌生的男子,芷晴有些生气,倾身拦下那男子,挡住他探寻的目光。
    “芷晴,莫无礼,公子定也是懂音律之人,想必也是被这古琴之音色所吸引,公子,婢子无状,还请莫怪。”花釉起身,虽那陌生男子的行为让自己一惊,但很快镇定,露出一丝浅笑,笑意为达眼中,施施然行了一礼。
    “小姐如此,倒是我的不是了,小姐琴技高超,听君一曲,琴音依在耳旁,好美的眸子。”男子伸手微扶花釉,花釉抬起头,男子看到那一双红眸,心中泛起涟漪。
    “公子向来如此,对女子这样无礼么?”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的陌生男子,花釉有些恼怒。
    “当然不是,你是第一个。”男子回过神,毫不掩饰打量花釉的眼神。
    “公子若是纯粹欣赏,花釉自当欢迎,若是其他,有一个地方更适合。”花釉退离几步,拉开与男子之间的距离,脸上再没了笑意。
    “原来你叫花釉,花之馨香,釉之五彩,好名字,与你很般配,不知花釉说的地方是何地,倒是让我很是好奇。”男子倒是悠闲自得,安然坐在石凳上,自顾自倒了一杯清茶。
    “倚红楼。”花釉轻吐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名字倒是俗气,看花釉的样子,倒是很是了解,想必经常光顾,下次,我定也要去查探一番,说不定也能学得你这般琴艺。”男子心中早已了然,倚红楼是何地,却依然装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气得花釉咬牙切齿,愤恨地瞪着他。
    “花釉,我自幼学习玉箫,今日难得觅得知音人,不知可否邀请你共谱一曲?”男子从袖中拿出一把玉箫,莹莹玉光。
    “我不与道貌岸然之人共弹,还请公子另觅知音,公子,抱歉,小女子还有事,恕不奉陪,芷宁,芷晴,我们回去吧。”花釉不再看那男子,正要离开凉亭,身后传来一阵清音,生生拉住了她离开的脚步,花釉回过身,看到男子吹奏起玉箫,一脸认真,曲调中带着淡淡的忧伤,仿佛将她的心深深牵引。
    花釉阻止了芷宁收拾古琴的动作,重新落座,手指轻抚,竟迎合上那萧曲,后来,两人竟如相识多年,琴曲交融,缠绵痴缠,一曲终了,两人相视一笑,凉亭周围怒放的菊花,也变成了背景,黯然失色。
    “红瑶,我发现,我竟有些舍不得。”安陌阳站在远处的楼宇之上,看着凉亭里默契的两人,双手紧握栏杆,眼中全是不舍。
    “安陌阳,现在放弃,还能挽回。”
    “早在八年前,命运就已经开始,停止根本不是我所能决定的,此生,我们终是无缘,只盼伤她不是那样深。”
    西珏,我真的不懂,凡人为何要考虑这么多,为何明明彼此相爱,却谁也不肯向前一步,西珏,你是经历了这些,才不肯轻易对我说出喜欢吗,若是我们早点告知彼此心意,结局是否会不同?
    阳光初落,花釉执绣针,面前是一副绣品,公子如玉,吴带当风,一袭月白,如谪仙,却没有面容,这一副绣品,花釉绣了三年,面容绣了拆,拆了又绣,丝绸上早已落下了相思泪痕,花釉心里清楚,这副绣品早已毁坏,根本无法完成,她却依然执着。
    “芷宁姐,街头都在传言,天降紫薇仙人,一双红眸,素手间倾覆江山,得之既得天下,是否在说花釉?听说陛下也已知晓,其他各国帝王也在寻找,若花釉…。”
    “芷晴,这些不是我们可谈论的,小姐心中苦涩,我们都知,千万莫将此话传到小姐耳中。”芷宁赶紧制止芷晴,严肃地警告道。
    花釉靠在门边,脸上早已泪水横流,却固执地咬着唇,不肯发出一声嘤咛。
    “今有花氏,贤良淑德,恭厚谦逊,温婉可人,当有国母之风范,朕心欢愉,念卿之美好,天之所念,赐卿相助,紫薇现世,愿与卿同治玉琉,望卿母仪天下,佑我玉琉。”
    太监拿着明黄的圣旨宣读,之后的字,花釉一个都没有听进去,只听到,自己就要成为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的妻,安陌阳跪在地上,看不清他的表情,花釉很想看到他能反抗,带自己离开,可是终究是幻想罢了。
    花釉看着从皇宫送来凤冠霞帔,金银珠宝,很精致,华贵,也很刺眼。
    是夜,秋雨纷纷落下,带着凉意,彻骨,寒凉,打落枝头,落下一地枯黄。
    花釉一袭里衣,未着绣鞋,一双白玉的小脚踏在泥水中,玷污了一身美好。
    “咚咚”花釉看着一片漆黑的屋子,她不甘心,执着地敲击着门,红色的眼眸里全是倔强。
    “安陌阳,你出来,你出来好不好,我只见你一面,最后一面就好。”话语中已经多了几份乞求和妥协,可是明明薄如蝉翼的门,却好似千山万水,阻隔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安陌阳靠在门上,感受着身后的震动,心是那样的不平静,可是他的骄傲,他身上背负的一切,都不允许他妥协和放弃,只能生生忍受心脏被撕裂的痛。
    “安陌阳,你告诉我,一切是不是你安排的,早在三年前,你找到我,一切就已经注定了是吗?安陌阳,你出来,你跟我说清楚,只要你说不是,我便信你。安陌阳,你出来啊,为何你要这样对我,我本无忧,你却要拉我入漩涡,罢了,一切既是你想要的,如你所愿。”看着依然纹丝不动的门,花釉彻底死了心,被雨沾湿的墨发湿哒哒贴在脸上,滴落的雨水与绝望的泪水混合,分不清谁又是谁,单薄的身影漫步在连珠的雨水中,任由那冰凉的雨,击在身子上,有些疼,可哪及心上的伤。
    “花釉,对不起。”安陌阳滑落,跌坐在地上,心已经千仓百孔,无法愈合。
    锦袋散发火红的光芒,照亮了他苍白的脸,我并没有现身,因为我知道,这是他选择的路,一切的苦果也只能由他自己去承受。
    “琴不是这么弹,你再弹下去,我这花园恐怕日后要寸草不生。”男子一身月白,看着一脸认真的女子,眉头微皱,轻摇头,一脸无奈。
    “也没有那么魔音穿耳。”女子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
    “原本这季节,该有黄莺歌唱,如今连虫鸣也销声匿迹。”男子轻笑,一笑天地黯然失色。
    “……”
    “来,我教你。”男子绕到女子身后,轻握女子的手,一点点教习,一个个音符在指尖飞舞,女子双颊微红,墨香馨香缠绕,如两个纠缠的魂。
    曾经是如此美好,话语言犹在耳,如今却如两只刺猬,很想彼此拥抱,汲取温暖,越靠近,却被对方身上的刺,扎得越深。
    花釉一脸病态,发白的唇,瘦小的脸庞,都让人心疼,眉头深深皱起,似乎在睡梦中梦见了什么,是那样的哀伤,修长的手指想轻抚那脸庞,在三寸距离生生停止,最后哀叹,转身离开,没有一点痕迹。
    “唔。”修长的睫毛微颤,一双水剪瞳微睁,眼前有个模糊的身影,是那样的关切,再细看,不是心心念念之人,竟是那样的失望。
    “你醒了,你病了,大夫说要好好休养才是。”
    “你为何在此,公子当真是无礼之徒,未经主人允许,随意进入闺阁,你可知,我已是许了人家之人,公子不顾念自己的名声,也该顾念我的。”花釉冷冷得推开男子想要来相扶的双手,慢慢坐起身子,头还有些晕,微靠在床架上,不知睡了多久,喉咙有些干涩,声音有些沙哑,但依然冷冷地吐出话语。
    “呵呵,原来你还不知,我知道你已许人家,便是那至高无上的帝王,若我说,我对你一见倾心,也要娶你呢?”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丝毫没有在意花釉的疏离。
    “公子当真清闲,我不过是一介粗鄙女子,公子若是无聊,还是…。唔。”刚听男子的话,花釉心头一震,但还是很快恢复,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双薄唇吻住,再不能发一言,花釉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放大的俊彦,一时忘记了反应,当反应过来,狠狠咬在那唇上。
    “唔,真是一只不听话的猫。”男子吃痛,放开了花釉,薄唇上已经露出血珠,男子轻笑,随意抹去那血珠,一双唇越发妖艳。
    “公子我不是你可戏耍之人,请你出去。”花釉狠狠擦着唇上的痕迹,直到双唇通红,一双红眸带着浓浓的怒气。
    “花釉,一双玉手,翻手覆云,绣万里江山,画倾城绝色,奏清音袅袅,倾国倾城,我竟被你蛊惑,若我说,我会带你走,你可愿随我离开。”男子毫无自觉,俯下身子,气息喷在花釉脸上,他看着那双眼眸,竟看到一丝犹豫,他的心泛起一丝波澜。
    “你若再不走,我就要喊人了。”花釉红着脸,推开男子。
    “花釉,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了。”男子露出一丝笑意,背过身,轻挥衣袖,带走一身清华。
    “钟离容定,你可会许我富贵荣华,一世无忧?”花釉捡起锦被上遗落的玉佩,玉龙高高抬头,踏在祥云之上,玉佩背后有一个“定”字,花釉轻抚那玉上的字,一滴热泪落下,模糊了那字眼。
    一袭火红,嫁衣初着,凤凰飞舞,喜乐震天,珠帘相隔,看不清面容,红绸覆面,隔断了一世连结,入花轿那刻,花釉透过红绸,在看一眼,依旧没有那人相送,她终还是丢了心,一双红眸已经没了魂,是那样的空洞,没有一丝灵气。
    “筝”琴音起,哀落地,琴音声声入耳,花釉握紧手中的锦盒,一滴清泪落下,碎裂了一张精心勾画的容颜,她又何尝不明白其中的含义,此去,怕永是陌路。
    花轿起,爆竹炸开,没人会在意那落了一地的殇。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花轿到宫门口,一双如玉的手,执起花釉的手,有些暖,有些温柔,竟让她有些忆起那人,那人的音容笑貌,竟还能让自己的心泛彻骨的疼,身子微晃,花釉感觉到那手握得更加用力。
    红绸挑落,透过珠帘,花釉看清了自己的夫的面容,没有意外,但一身红装的他,多了几分威武和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深情。
    钟离容定将那只柔软的手包裹,与她并立朝堂之上,接受群臣恭贺,今日的他意气风发,江山美人皆入怀,夫复何求。
    透过珠帘,花釉终于看到了那人,那人跪在朝堂上,一袭暗红的朝服,墨发一丝不苟,一张谪仙面容,却轻启唇,吐露她最不想听的话,距离不过一尺,却如天涯两端。
    钟离容定感受到身边人的异样,顺着她含泪的眼眶看去,手下不自觉用力,握痛了身边的人,花釉收回目光,有些恼怒看着钟离容定,后者的心此时才有些舒服,给了她一个笑容,手下也变得轻柔。
    深沉的夜渲染了白天的热闹,烟花绽放后的夜晚,显得有些宁静和安详。
    帝后居住的琉璃殿,燃着紫檀熏香,鎏金的香炉升起袅袅白烟,让人心神祥和。
    芷宁和芷晴站立在两旁,芷晴有些撑不住,双脚轮流替换站立,惹得芷宁微瞪她一眼,她才乖乖站好,学着芷宁低头站立。
    “吱呀”“恭迎陛下,陛下万安。”
    “都下去吧。”钟离容定带着满身酒气进来,不耐地挥挥手,芷宁芷晴相看一眼,福了一礼便退下了,拢好门,屋内只剩花釉和钟离容定,钟离容定坐在花釉身边,只是看着她那红绸,花釉感受到那一双炙热的目光,紧咬着唇,指尖紧握嫁衣,手心流出汗珠。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开口,好像都在等彼此先说话。
    “哎。”钟离容定深深叹了口气,打破了凝结的沉寂,揭开红绸,挑起珠帘,一张倾城如画的容颜落入眼帘,印在心上。
    钟离容定如同被蛊惑一般,好看的手指轻触那细长的柳叶眉,还没触碰到,一道荧光闪过,钟离容定手指微痛,滴下浓稠的鲜血。
    “这便是握玉而生的玉么,我竟如此幸运,让紫薇仙人拿它刺我。”钟离容定收回手指,却未顾及手上的上,盯着花釉手里握着的玉簪,上面刻着洛神花,枝叶缠绕,簪尖却带着血珠,有些突兀,毁去了那玉簪的美好。
    “你流血了。”花釉握着那玉簪的手有些颤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釉儿,你是在担心我么,想来,与你三次见面,这是你第二次弄伤我,没事,你刺得不深,不痛。”钟离容定随手扯出锦被下的一个白如雪的锦帕,胡乱抹去指尖的血迹,锦帕上粘着鲜血,晕开了红艳,冷落在床脚。
    “钟离容定,我告诉你,我嫁给你,只因是你皇帝,我无法反抗,你别期望,我会妥协。”看到血止住,花釉稍安了心,收回玉簪,话语却还是那样的生硬。她不曾看见,本在玉簪上的血珠,如活物一般,吸入玉簪,然后消失不见。
    “呵呵,帝王,不过是身在高位的寡人罢了,釉儿,在你心中,我便是用权势压迫之人么,若你的心不容许我进入,我不会强求,睡吧,明日还要向母后请安。”钟离容定脱下一袭红装,只着里衣,也未看花釉,径直躺进内侧,闭上了眸子。
    “你怎么能睡这,哎。”花釉轻语,看着沉稳起伏的胸膛,她无奈,只能起身,准备在睡榻上过一夜。
    “别闹,我受伤了。”钟离容定不知是不是故意,大手一挥,将花釉搂在身下,动弹不得,似感受到身下人的抗拒,有些委屈的说,双目还是未睁开。
    花釉如临大敌,紧握袖中的玉簪,才觉得安心,身边人的嘴角却上扬,他从未觉得心如此安定,花釉见钟离容定似乎已经睡着,准备起身,那手如铁一般,她只能作罢,竟在他怀中,进入了睡眠,一夜无梦,身上总有一股温暖环抱,鼻尖萦绕着龙延香,带着淡淡的酒味,很舒服,躁动不安的心像被安抚一样,渐渐沉静。
    初生的日光如一个温柔的恋人,轻抚相拥的两人的脸庞,钟离容定睁开眼,看着怀中睡得如猫一般安稳的女子,轻笑,支起身子,在她眉宇间洛神花上落下一吻,看到她眉宇轻颤,钟离容定如一只偷腥的狐狸,恢复之前的样子,乖乖躺好,闭上双目,心却不安地跳动。
    花釉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身子不知何时已经与钟离容定紧紧相贴,虽隔着衣物,却依然能感觉到灼热的温度,花釉这才仔细看身边的人,从眉宇到唇,尤其那唇还轻薄过自己,脸上不觉染上红晕。
    “早,睡得好吗?”钟离容定睁开眼睛,如刚醒一般,一脸爱怜地看着怀中的人。
    “你放开我,被你整晚抱着,很难受。”花釉像一个偷看的人被当众抓住,有些错愕,胡乱推开钟离容定的身子,坐起身,不去看他的眼睛。
    “我倒是很舒服,时候不早,釉儿,你可是要换衣?”钟离容定起身,伸了个懒腰,目光含着笑意看着花釉。
    “换衣,你在此,我如何换?”花釉看着仍然是一袭嫁衣,嫁衣有些褶皱,凤凰皱巴巴贴在嫁衣上,没了那俯瞰天下的风采。
    “你我既是夫妻,昨夜又相拥入眠,还有什么好顾忌?”钟离容定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你去屏风那换吧,衣柜里有你的衣衫,我不偷看便是。”钟离容定抱臂背过身,面向床榻边的墙壁。
    花釉看了眼就在床榻不远的屏风,起身,穿上绣鞋,再三确定,钟离容定真的没有转头,才挑了一袭水桃色衣裙,脱下那一袭红如血的嫁衣。
    钟离容定转过身,看向那屏风透出的玉肩,心如被万千蚂蚁啃噬,花釉只脱了一半,就觉有道灼热的目光,便将脱下的嫁衣挥出,听到那人闷哼一声,花釉嘴角不自觉上扬,手下越发加快速度,换好了那衣衫,一袭墨发随意搭在身后,从屏风后出来,看到钟离容定一脸懊恼,手里还拿着那红色的嫁衣。
    “咚咚”“陛下,皇后娘娘,奴婢可否进来?”
    “进来吧。”钟离容定看着花釉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
    芷宁和芷晴端着洗漱用品进来,看着拿着嫁衣的钟离容定一愣,谁也没说什么,芷宁服侍花釉洗漱,芷晴则伺候钟离容定换衣,身后跟随的嬷嬷整理床铺,悄悄将带着血迹的锦帕收入袖中。
    钟离容定与花釉相携,双手紧握,若不是宽大的衣袖,世人就会看见,两人之间的交锋,两人面上却一派祥和,也没有人真的那么大胆子,敢直视帝后的容颜。
    “儿臣给母后请安。”来到太后面前,钟离容定才放开花釉的手,给太后行礼。
    “起来吧,皇儿,你既已成家,母后也放心了,母后知你新婚燕尔,但也要顾念朝堂,莫让大臣等候。”太后不过四十,却好似已经迟暮,双鬓已经斑白,脸虽风韵犹存,却多了几分老态。
    “是,儿臣知晓,釉儿,母后待人宽厚,下了朝,我随你一同用膳,母后,釉儿就交付给您,儿臣先行告退。”钟离容定在花釉耳边细语,然后恭敬地行了一礼,带着太监离开。
    “皇后好大的架子,不知本宫在此等候多时么,还姗姗来迟,刚碍于皇上的面子,未多加责怪,现在,你可知错?”见皇帝走后,太后才敛去一脸温和,怒拍桌子,惹得茶杯盖一跳。
    “母后,儿臣知错。”花釉虽吓了一跳,还是恭敬跪下,垂下头认错。
    “皇后,起来吧,瞧瞧,这小脸,真是我见犹怜,怪不得皇上对你如此着迷,还嘱咐哀家好好照顾你,他真是担忧过头了,你是哀家的儿媳,哀家又岂会对你不好,来,过来坐,还杵着干什么,还不快给皇后上茶。”见花釉认错态度良好,也没有那些所谓的妃子一样妖媚,太后的态度软了几分,亲自扶起花釉,安坐在身边。
    “多谢母后。”
    “皇后的闺名可是叫花釉,花之馨香,釉之五彩,真是好名字,今年可是有十五。”太后细细打量那面容,倒多了几份爱怜,见花釉听话地点头,她似想起什么,有些惆怅,“当年哀家入宫时,也是这般花一样的年纪,初见先皇,就被他吸引,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乃至,最后落得一身心伤,期盼慢慢地变成了失望,磨光了如花美好,花釉,这后宫便是女子的坟茔,外人看呼风唤雨,如斯风光,又岂知住在里面的人心里有多苦。”
    “母后。”看着像陷入回忆中不能自拔的太后,花釉想起自己的娘亲,轻唤道。
    “哀家见你与哀家当年有几分相像,不觉说了那么多,花釉,哀家就只剩这一个儿子了,你要替哀家好好爱护他,当年,哀家糊涂,为了那空虚的名,直到终于成为了这后宫最尊贵的女人,却忽略了他,如今再想亲近,如隔了万水千山,他再也不会像幼时那般亲近,是哀家,是这皇宫,逼得他太过坚强。”太后轻拍花釉的手背,如一个慈母一般,眼角的细纹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太后拉着花釉说了很多话,更多的是钟离容定幼时的模样,可是到了十岁后,太后再也没有提及,也是从那年起,他们之间多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
    直到日上竿头,花釉才步出太后寝宫,她看着那一道道宫墙,外面的人想尽办法进来,进来的人却怎么也出不去,这宫墙锁住的是年华,摧毁的是心。
    “你回来了,我等你许久。”刚进琉璃殿,就见钟离容定眼中全是光芒,迎上花釉,习惯性牵起她的手,花釉也没有挣扎,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了?是不是母后对你说了什么?你不必理会。”
    “陛下,太后是爱您的。”花釉抬起头,看着钟离容定的眼眸。
    “花釉,有些事,你不知,我们别提她好吗?我饿了,陪我用膳好吗?”钟离容定眼中闪过一丝伤痛,很快又借口掩饰。
    “好。”不知为何,花釉对钟离容定的感觉多了几分不同,究竟是什么,她又说不清。
    人就是这样矛盾,花釉虽不喜钟离容定的日夜相伴,可是当他离开时,却又是那样的想念,期盼时辰过得快些,能快点相见。
    花釉成为国母,有上天箴言相伴,更多的是钟离容定的坚持,是以,先入宫的妃子,还未见天颜,就被冷落,宫中已经流言四起。
    “众卿可还有事启奏,若无事则退朝。”
    “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丞相,请说。”今日议事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钟离容定不想让花釉等,虽有些焦急,但那毕竟是丞相,还是安奈住性子。
    “陛下,皇后者自当母仪天下,主持后宫,让陛下无后顾之忧,老臣却听闻,自皇后入宫之后,后宫粉黛无颜色,老臣知陛下与皇后感情深厚,但陛下也应雨露均沾才是,以免有闲散小人散播皇后失德的谣言,有损皇家颜面。”
    “这是朕的家事,丞相这手未免伸得太长了吧,既然丽妃心中空虚,母后近日身子不好,就让她前去伺候,也好尽尽孝道,百善孝为先,丞相,朕可有说错?”钟离容定看了一眼倚老卖老的丞相,心中早已了然,他无非是想为自己的孙女丽妃出头罢了。
    “是,陛下说的是。”见皇帝有些不悦,丞相不敢再言,喏喏应下。
    “好了,还有人启奏吗?既然没有,就退朝吧。”无人再敢言,钟离容定急切地离开,快步往琉璃宫而去。
    “哎,看来玉琉岌岌可危。”丞相看着那明黄的背影,摇摇头叹气。
    钟离容定来到琉璃殿,看到花釉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示意宫婢莫出声,他悄声来到花釉身后,环抱住她,头靠在她的颈脖,贪婪地汲取那一抹馨香。
    “在看什么呢,我的皇后。”
    “陛下,你看这枝头的鸟儿,如今已经隆冬,他们互相依偎,另一只明明已经气息微弱,还有一只却一直不肯放弃,到处寻觅食物喂养。”
    “万物皆有情。”钟离容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枝头互相依偎的鸟儿,是那样的痴缠。
    “若它肯放弃,让爱人离去,彼此都不会这么痛苦。”
    “若连一丝挽留都没有,恐怕它会后悔,花釉,我不管我们之间的相遇是否是巧意安排,我也不管你嫁给我有何目的,我唯一认定的,你是我八抬大轿,亲自迎娶,执手相握,相守一生,我不会放手。”钟离容定放开手,握起花釉的手,放在心上,此刻心头的跳动只为她一人,再无其他。
    “钟离容定,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你可愿等我?”花釉看着那如漩涡般的瞳孔,心从未有过这样的慌乱。
    “好,无论多久。”
    钟离容定很好,好得冲淡了花釉心中去安陌阳的思念,好得站在她面前,为她挡去流言蜚语,只关心她好不好。
    他们没有看到,枝头已经空荡荡,梅花飘落,落在还残存着余温的身躯之上,灰白的羽翼如坠落的星辰,另一只灰白的鸟儿固执地站在身旁,衔起一朵朵落梅,覆盖在爱人身上,不知疲倦。
    若你先离开,我愿筑一座花塚,盼有花作伴,你不会孤单。
    ------题外话------
    下周会传第八世大结局,请各位尽请期待,还有最后两世,会努力码字,奉献给各位不一样的精彩,我本着宁缺毋滥的心,尽力书写每一个字,希望各位能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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