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望西楼

(一)


上古洪荒,天地初开,以天地为界,分为仙人魔三界,各自为政,互不干涉,天地间倒也一派祥和,过于平静和寂寥,便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魔界首领乃一万年九尾狐,统领天下妖魔,三界内相安无事,可在一风云突变的日子,一只八千年白蛇妖再不甘心臣服在九尾狐的统治下,率千万蛇妖,攻入狐族,那一战打得天地黯然失色,殃及人界,飞沙走石,尸横遍野,最终,九尾狐不敌蛇妖狡诈,最终落败,蛇妖一口将其元丹吞下,有了万年道行,实力不容小觑,坐上了魔界首领之位,以铁腕的手段,治理魔界,至此,人间再不太平。
    魔界过于强大,骚扰人界,以致哀声载道,势必引起天界的注目,天帝龙泽为天地祥和,派战神君澜率十万天兵天将,相约魔界首领云战于上古战场,一决高下。
    “云战,你屡次进犯人界,致天地间民不聊生,速速与本神回天界受审。”战神君澜一袭银白色盔甲站在云端,手持月白色长剑,身后站立着十万天兵,威风凛凛。
    “人类,不过是些蝼蚁,怎么,打不过,只会向天帝小儿乞求帮助,吾只不过尽快结束他们短暂的生命,让他们不必受苦,有何错?”云战穿着一身绛紫色战袍,持玄黑长剑,周身泛着黑气,赤瞳张狂地斜睨君澜,身后站着奇形怪状的妖魔,黑压压一片。
    “宁顽不灵,只会自掘坟墓,云战,既如此,本神就只好强压你去天界受审。”君澜白玉的面容凝滞,黑瞳上全是厌恶,握紧手中的长剑。
    “君澜,吾敬佩你,你却为那黄口小儿效命,实在浪费,不如来魔界,你我一起统治。”
    “死到临头,还口出狂言,众将士听令,杀!”君澜挥剑直指云战,天兵天将落下云端,与妖魔混战在一起。
    “叮”云战和君澜飞在空中,两剑相交,火光四溅,魔气仙气在古战场上肆虐,天地无光,日月星辰,这场世纪之战,持续了三天三夜,仙魔皆有损失,彼此却都不肯罢休。
    云战和君澜身上的战袍也伤痕累累,两人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望着彼此,除了怒目而视,也多了几分对彼此的惺惺相惜,稍作休整,两人又缠斗在一起。
    仙魔之血染红了上古战场,汇聚成了一条血河,火鸦四处寻匿最美味的食物,残缺的尸骸遍布,森森白骨,未闭的双目看着苍白的天际。
    在这血色满布的战场,却闯入一个藕荷色的身影,小腹隆起,清秀的眉宇微微皱起,碧绿色的瞳带着满满的担忧,看向天际上打斗的银白色身影,咬着唇,却不发一言。
    她的眼中只有那袭银白,却忘了,这是残酷的战场,一柄长剑无情地横在纤细的颈脖之上,冰凉的触感,温热的呼吸,让她身子一颤,却依旧没有出声。
    “小美人,这可是战场,你莫不是迷了路?”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一身青绿,周身泛着浓浓的黑气。
    “难不成竟是个哑巴?啧啧,真香啊。”见女子虽身子颤抖,却固执不发一言,那人靠近那馨香的身子,贪婪地在她颈脖上轻嗅。
    “滚,不然休怪我不客气。”女子咬着牙,愤怒地蹦出几个字。
    “原来会说话,我还不至于对一个怀孩子的女人有兴趣,让我猜猜,你身上带着淡淡的仙气,目光一直看着君澜,战神君澜有一红颜知己,疼爱有加,莫不是,你便是?”女子一颤,已然是回答。
    “呵呵,当真是送上门的好事,快喊他,不然,我戳穿你的肚腹。”架在颈脖上的剑慢慢移动,贴在女子隆起的肚腹上。
    “君澜。”女子对着天际不安地喊道。
    “素莘,噗。”君澜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向地面,自己的妻子竟被一个妖魔架住,他一时分神,被云战刺中胸膛,跌落云端,吐出一口鲜血。
    “将军。”一个天兵扶起君澜,一脸急色。
    “无妨,云战,想不到你竟是卑鄙小人,竟虏劫我妻。”君澜撑起身子,云战飘然落在他面前,愤怒地瞪着云战。
    “正所谓兵不厌诈,君澜,你若是肯归属魔界,你的妻子便会完好无损。”云战看了眼被自己族人劫持的美人儿,虽惊讶,很快,赤瞳里多了几分算计。
    “你!”君澜捂着胸口上还在流血的伤,黑瞳染上浓厚的怒火,而后他透过云战,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妻子,闪过一丝心疼和犹豫。
    “夫君,素莘与你相处百年,已然满足,君之壮志,乃是天下,素莘无怨尤,若有来生,素莘与孩儿都愿再伴你身边,夫君,保重。”素莘见君澜摇摆不定,不想他被人威胁,抓起身后妖魔的剑,横在颈脖处,闭上眼,落下一滴泪,纤细的身子颓然倒地,颈脖上的血痕是那样的刺目。
    “素莘!噗。”口中一片腥甜,黑瞳已经丧失了原有的光彩,吐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地上。
    “将军!”君澜再也听不到耳边的呼唤,他脑海中停留的记忆便是素莘眼中的决绝。
    一场仙魔大战,战神君澜失其妻,痛不欲生,天兵群龙无首,战败而归。
    君澜如疯魔一般,日日徘徊在人间,寻找爱妻,只要撞上妖魔,便会揪着他们疯狂得质问,若没有答案,会毫不犹豫残杀他们,是以,妖魔间慌乱一片,奔走相告,期盼魔界首领云战能出来制裁君澜,可是云战却偃旗息鼓,隐蔽在山林中,吩咐妖魔不可再出去作乱,一时间,人界再不见妖魔的踪影。
    天帝闻君澜之行,未免他因过于伤虑犯下弥天大错,亲自擒他入天界,命其静思己过,无诏令不得下凡。
    夕阳西下,一壶酒,一袭月白,君澜坐在瑶池边,迷离的黑瞳看着一池荷花,绽放美好,身边,却再也没了那个温柔良善之人陪伴。
    “君澜,素莘或许已经消散在天地间。”一个穿着素底繁花衣裙的女子,来到君澜身后,眼中写着心疼和嫉恨。
    “不会的,荷花未败,她还在。”君澜轻抚荷花瓣上的露珠,如对待爱人一般,眼中全是情意。
    “君澜,你醒醒好吗,看你什么样子,素莘若还在,看到你这般模样,该多心痛。”
    “若她真心疼,应回来才是,凤言,你走吧,别管我。”君澜的目光一直看着绽放的荷花,没有一道视线看向身旁张牙舞爪的女子。
    凤言狠狠瞪了眼满池的荷花,那眼神中的怒火似乎要将满池荷花烧毁,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天帝龙泽,一双金瞳看着跪在玉石上的女子,面上有些不悦和厌恶。
    “求天帝赐忘情水。”凤言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愿。
    “凤言,素莘缘何会去战场,她本应安心养胎,未免君澜有后顾之虑,朕特意下令,不许任何人告知素莘,君澜此番出征是对战魔王云战。”龙泽垂在袖间的手指紧握,迸发出慑人的金光。
    “这,天帝,许是那日仙魔大战动静太大,素莘本就敏感,我已劝过,实在拦不住她。”凤言抬头,看到龙泽眼中的光,吓了一跳,低下头,思绪翻转。
    “凤言,朕念你是凤凰族公主,又是天后亲妹,才许你在天界流连,凤后遣来使者,对你甚是想念,稍后与天后道别,就启程吧。”
    “天,姐夫,凤言,做错何事,若不是我姐姐嫁给你,你如何登上天帝之位,我是她亲妹,难道连住在天庭的资格都没有吗?”凤言不再装出一副伏低样子,站起身,高高在上直视龙泽。
    “叮当”“够了,凤言,你妄言了,来人,带三公主去见天后。”龙泽甩落一桌的琉璃杯,碎成片片,吓得凤言花容失色。
    “三公主,请。”
    “不用你带路,本宫还会不认识自己姐姐住的地方。”凤言从未见过发怒的龙泽,在她印象中,姐夫都是温文尔雅的,天生有凤族的骄傲,是以,凤言明明心里很害怕,却还是装出一副高傲的模样,踩着重重的步子出了殿门。
    天界不似凡尘,白色金色是天界唯一的妆点,没有时辰,没有尽头,甚至连情爱都少得可怜,生存在天界,寡淡如水。
    “陛下,桃园桃花已开,桃花仙子送来不少花瓣,臣妾用此做了桃花酿,您来尝尝可好?”龙泽刚进殿,天后凤娆一脸讨好迎上。
    龙泽看着已在身旁相伴千年的妻子,虽不讨厌,也不是很喜欢,两人之间不过是相敬如宾罢了。
    “我不爱吃太甜腻之物。”凤娆一愣,捧在手上的桃花酿是这般碍眼,水粉色的汤汁上飘荡着孤零零的桃花花瓣。
    “那就给皓儿吃吧,我刚做好,这孩子愣是不碰一口,说要让给父王吃。”凤娆将桃花酿交给身旁的仙婢,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出去。
    “皓儿还小,别太宠溺他。”提起还未满五百岁的龙皓,天帝龙泽皱了眉,天之骄子,十分高傲,娇宠之下,目中无人。
    “是,臣妾知晓了,陛下,是否在这用膳?”凤娆慢慢吐露出话语,小心翼翼瞧着龙泽,期盼他能留下。
    “不了,君澜如今颓唐,若魔界再起战端,恐无人应战。”一道精光射向凤娆,她一愣,抬起头,看向龙泽不明的金瞳,一股沉闷的气息环绕着她,冷汗流下,握紧手中的锦帕。
    “陛下,素莘与小妹素来交好,言儿早已视她如姐妹,她被魔王带走,生死不知,言儿也茶饭不思,求我派仙人寻找。”
    “呵,朕倒是很期待天后带来好消息。”龙泽嘴角挂着嘲讽的笑,眼中全是压抑。
    “陛下,就算小妹无状,冲撞了您,臣妾从遥远的凤族来到这天宫,若没有小妹相伴,恐难解思乡之意。”
    “凤言犯的错仅仅只是目无尊长吗?君澜与朕自幼相伴,凤言做过什么,只有她心里清楚,为人妻者当为夫君排忧解难,为母仪天下者当心系黎明,朕以为你心思玲珑,端庄恭顺,该为天下女子之表率,没想到,竟如平凡人,朕还有事,先走了。”龙泽微眯眼,一字一句都刺入凤娆心间。
    “恭送陛下。”龙泽一离开,压迫之气瞬间消散,凤娆瘫软地坐在绣凳上,喃喃自语,“龙泽,你当真只是因兄弟情谊吗?”
    三百年后,天界在天帝龙泽的统率下,众神归一,无不诚服,反观魔界,做了三百年的缩头乌龟,有些蠢蠢欲动之意。
    “启禀天帝,昆仑山似有妖魔活动迹象,不少凡人误入其中,无法出,人间哭声震天,人间君王设坛向天乞求。”
    “沉寂三百年,终于还是要来了吗?”
    “陛下,臣请愿前去昆仑山。”君澜上前一步,漆黑的瞳孔射出别样的光华。
    “太白金星,命你先行前去昆仑山查探。”
    “臣,遵…”
    “陛下,臣请愿前去。”君澜半跪,躬身请旨。
    “罢了,就由你前去,记住勿打草惊蛇。”龙泽看着不依不挠的君澜,还是妥协,特意在“打草惊蛇”四字上强调。
    “臣谨遵陛下旨意。”君澜起身,看向龙泽的目光多了几分感激之意。
    昆仑山,常年烟雾环绕,灵泉山脉都在其中,本应是修炼成仙的好地方,不知何时,昆仑山变成了禁地,一般人无法入内,三百年间也只是将误入的人原封不动送出,出来的人,再也无法找到进去的路,就像做了一场梦,而现在,只见进去,不见出来。
    君澜站在云端上,看了眼环绕的烟瘴,白色的烟雾中隐隐透出黑气,君澜正色,飞身没入。
    昆仑山内,山林高耸,奇花异草争奇斗艳,随风摇摆,发出悉索的声响,好像在说话。
    君澜握剑,踩着刚落下的松针,眼前白芒一片,他开启灵识,才辨清方向,
    迷雾越来越浓厚,慢慢的,君澜的灵识只能辨清不足十里,手中的剑出鞘,君澜停在原地,闭上双眸,用双耳静听耳边的动静。
    “唰”长剑飞舞,君澜睁开眼,只见一团烟雾散去,一个飘渺的魂魄虚浮地飘荡在烟雾间。
    “阿澜,你为何要杀我?”
    “素莘?”长剑落地,君澜伸手环抱,却穿透那魂魄,怀中空无一物。
    “阿澜,我好痛,你为何要杀我?”素莘透明的魂魄颤抖,捂着颈脖上豁达的伤口。
    “素莘,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你跟我回去好吗?”
    “阿澜,我回不去了,我和我们的孩子都回不去了。”素莘的魂魄越来越黯淡,她伸出透明的手,却在白雾中慢慢消失。
    “不,素莘,噗。”一口鲜血喷出,射在松树上,绽开点点血花,白玉手指还未触碰到,魂魄已经消散。
    “素莘,素莘,你在哪,你出来,出来啊!”君澜双膝跪地,双拳不知疼痛地敲击着地面,直到再也寻找不到那人的魂,君澜捂着心口,狼狈地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眸,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骨节上残留着血洞。
    “呵呵。”云雾中传来一声轻笑,带着几分阴森之意,吹过的风越发寒凉。
    一滴清露落在薄唇上,慢慢渗入口中,喉头滚动,清凉的感觉落入腹中,如一双温柔的手在安抚着悲伤。
    “唔。”君澜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条灵溪边的石台上,他起身,看到溪边有一个穿着月白色锦衣的小男孩,墨发用白锻束起,伸着粉藕的手臂,勾着灵溪上飘荡的绿叶。
    “噗通”脚下一滑,小男孩面朝下,直接载入溪水中,君澜也不知为何,只觉心头一悸,来不及思考什么,就踩着溪水,伸手捞起小男孩,托在腰间,举起大掌狠狠在他屁股上落了几下。
    “啊,呜呜,好痛,别打了。”小男孩不停地挣扎,糯糯的求饶。
    “哼,看你还敢不敢如此玩耍。”君澜抱着小男孩走到岸边,放下。
    “叔叔,你醒了,还难受吗?”小男孩转过身,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关切地看向君澜。
    “你,你。”君澜看着面前的男孩,弹眼若惊,口不能言,那面容竟与自己是那般相似。
    “叔叔,你怎么了?是不是还难受,你等着,我去再给你舀些溪水,你喝了就会没事的。”
    “等等,你是谁?”君澜拉住小男孩的胳膊质问道。
    “疼,我是西珏啊。”小男孩痛苦地皱眉,泪水在漆黑的瞳里打转。
    “西珏?你娘是谁?”君澜蹲下身子,摇晃着小小的身躯。
    “啊,我没有娘,我只有姨母,我娘亲在我出生时就已经死了。”泪水纷扬落下,带着浓浓的哭音。
    “没有娘,死了,死了。”双手滑落,君澜跌坐在地上,神情呆滞。
    “叔叔,你,你怎么了?”西珏抹去脸上的泪水,战战兢兢地靠近君澜。
    “你告诉我,你娘叫什么?”
    “我不知道,姨母也不知道,我只有这一枚玉簪。”西珏从腰间的锦袋取出一枚玉簪,通体透明,白玉无瑕,带着灵气。
    “是,是了。”君澜颤抖着手接过那玉簪,抚摸上面的无暇,双唇颤抖。
    “叔,叔叔。”西珏惊恐地步步后退,想逃离。
    “素莘,这便是你送我的礼物吗?素莘,我会好好养育我们的儿子。”泪水从白玉面上滑落,走到西珏面前,俯下身子,伸出手,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道,“珏儿,我便是你的爹爹,跟爹爹走好吗?”
    “不,不要,我要在这里等姨母,姨母去引开魇了,让我乖乖在这等,我不能走。”
    “珏儿。”看到西珏躲避自己的触碰,难言的痛楚涌上心头,君澜伸手一挥,仙气溢出,西珏只觉眼前有些模糊,然后撑不住眼睑晕倒,君澜抱起西珏,爱怜地看着怀中沉睡的小人儿,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招来云团,飞出昆仑山。
    云雾间,一抹浅黄色身影急冲冲地跑到灵溪边。
    “珏儿,珏儿,你在哪?”黄衣女子焦急地在灵溪边徘徊,声声泣血。
    灵溪边空荡荡,只有一片绿叶飘荡在溪水上。
    昆仑镜内的景象慢慢消失,镜面恢复了平静。
    “小璃,对不起。”抚摸着镜面,赤瞳里全是歉疚和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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