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见冬日，还闻夏雨

医院里的白色很柔和，可我怎么看都觉得刺眼。
    滴滴滴响着的不知道是什么机器，机械的让人感受不到力量。
    东夏就躺在我面前的床上，从他在学校晕倒到现在，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他惊喜的出现在教室的那晚好像就在昨天，我可以清楚地记得那天漫过全身的喜悦，记得当时他温柔的目光。那之后，生活都变得更加美好了。他的归来，带来了我期待很久的陪伴，日夜陪伴，日夜鼓励，还有日夜教导。
    这段短短的时间，有他，还有冬儿，更有青春的奋斗，美好的让我每天都笑着醒来，无比积极的迎接新的一天。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了现在在医院里的苍白无助。
    学校老师陪着我们一起过来了，安排好了所有的事宜，也联系了段阿姨。东夏被推进去做检查之后的结果，医生不肯和我们讲，只和校医进行了陈述。然后，就看到老师和大夫一起眉头紧锁的情形。
    我的心更往下沉了，虽然在东夏晕倒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绝不是中暑这样的小问题。以他的特殊情况，我不敢往下多想。
    现在，病房里只有我，东夏，和陪着我一同过来的冬儿。房间里过分的安静，我能听到的只有仪器的滴滴声，和立在一旁的冬儿的呼吸声。
    我盯着东夏的睡颜挪不开眼睛，灰成一片的心虽还沉着，却没有了方才的紧张。东夏啊，他永远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即使是晕倒后的现在，也只是面容上多了几分苍白，与平常并无什么区别。
    我还从没这么仔细地看过他睡着的样子，看着看着，眼泪竟然流了下来。
    怎么回事呢，东夏？刚才在礼堂，我还斗志不已的拉着你蹦蹦跳跳，发誓说一定要考上南桦，大声地嚷嚷着一定要和你永远在一起，而你也满目鼓励的冲着我笑，我们还一起沉浸在所有高三学生的澎湃巨浪中。
    但出了礼堂的大门，忽然就翻了天地。
    我相信你没事，可是你总得先醒一下，亲口和我说一下吧，不然我怎么放心回家做你今天给我勾画的习题，而如果我不做，你明天肯定还要说我。
    东夏，你知道吗，你晕倒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
    东夏，我的姥姥姥爷在我出生前就已经离开，奶奶去世的时候我不过两岁，所以我还从来没有经历过失去至亲的伤痛。我没有试过在病床边守着自己在意的挚爱之人，也没有试过承受忽然飞来的横祸。可是你倒在地上，救护车开过来的时候，恐惧和慌乱全部都向我涌过来了，我被完全淹没，挣扎不得。
    东夏，你一定不忍心我这样难受吧？你一定不忍心让我因为心爱的人被病痛打倒而难受吧？
    我渐渐又有些慌乱了，眼泪流的更加厉害。
    “小夏？”冬儿在房间的一端，声音轻轻传来。
    我满脸泪水的转头看过去，颤抖着声音：“冬儿，我好害怕。”
    冬儿立马走到我面前，轻轻揽过我的身子，让我的头靠在她身上，靠着她的怀抱。我在冬儿的怀里渐渐止了泪水，可还是心慌不已，难以平静。
    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段阿姨走进了房间。她手里拿着好些纸单子，眉头微皱地看着病床上的东夏，好像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我和冬儿，竟站在那里微微有些出神。
    “阿姨。”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轻轻唤道。
    “啊，小夏？你在呢。”她回过神来暖暖一笑，“东夏的相关手续我已经都办完了，不过等他醒来，我就带着他转院，去我们一直去的医院再做细致检查。”
    “东夏他到底是怎么了？”
    “我也说不好，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情，一会儿就会醒来了。可能是情绪上引起的波动让他有些受刺激吧！哎，他的脑袋啊，总让人琢磨不透。”段阿姨笑着说。
    “是这样啊，那我们留下来帮忙，等东夏醒来，一起帮着转院。”我赶紧道。
    “不用了，你们赶紧回家吧。我把医院的地址发给你，明天你再去医院看他好了。”段阿姨的笑让我再说不出话。
    “那，好吧。”我点头同意。
    我和冬儿于是拎起书包和阿姨告别。
    心情虽复杂，我却只有等待着明天的结果。
    第二天一放学，我没留下来晚自习，就匆匆赶到了段阿姨昨天发来的地址。
    敲敲门，没等应门我就走进病房。是比昨天那家医院的白色缓和一些的淡黄色病房。我目光急着去探病床上的人，却发现被子半掀着，人却不在。
    “东夏？”我喃喃道。
    房间里没人，我站在房间中央，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额，”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淡淡的支吾，“那个，小夏，你来了。”
    我赶紧转身望过去，真的是东夏！他身着一身淡黄色的病服，一阵舒服温实的安心感，干净平整，清爽简洁。
    “我在上厕所，听见有人进来吓了一跳。”东夏竟有些尴尬似得，逗得我一下笑开了。
    “小伙子，精神不错嘛。”我笑拍了拍他的肩头。
    “非要留院观察，我也没辙，已经没什么事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院。”他也淡淡笑着。
    “你昨天，真是把我吓坏了。”看着他不仅没有憔悴，还难得明朗的样子，我内心终是一块大石落地。眼睛酸涩，差点又掉泪。还好还好，看来真的并不是什么大事。
    东夏顿了顿没接我的话，却忽然面对着我微微弯身，然后将我搂在了怀里，柔声说着：“昨天我梦到我带你去吃火锅，某个林小猪吃撑了，路都走不动。于是今天早上醒来就想着，出院以后一定带你去吃一次火锅。之前冬天的时候，路过那家特有名的火锅店，你不是就一直叫嚷着要吃吗？”说完东夏还笑了几声，好像回味在梦乡中。
    我痴痴呆呆的回答：“嗯，下次就去那里吃吧。”
    这样柔情的韩东夏让我惊喜又紧张，一边享受着这让我陶醉的温柔，一边又疑云四起。怎么东夏一反平常冷冰冰的样子，忽然走上了柔情路线？
    “你先到床上去，坐下坐下。奇怪了诶东夏，你怎么忽然这么温柔啊？”
    “还好吧，不喜欢吗？那算了，林小夏，我勾的题你做完了吗？”他倒切换自如，故意做出淡薄的样子挑眉望着我。
    “啊呀，好啦好啦，不管你怎么样我都喜欢的！”我一下蹦坐到床上，揽住他的脖子，然后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只要你没事，就万事大吉。对啦，你要不要吃点水果？”
    东夏望着我没说话，目光有点发直。我“喂”一声把他弄醒，然后又重新和他嬉笑起来。我们在病房里的相处和平时并无不同，玩闹一会儿后，我便掏出作业来写，他在旁边也一直陪着，和在学校的自习室没什么不同。
    从那天起，一直到之后东夏在医院的这段时间，我每天放学都会逃掉晚自习来医院，在病房里学习，兼和东夏在一起。东夏也没什么异议，也当是在学校自习室一样陪伴我帮助我。
    陪伴是最好的，我们的相处不但没有什么妨碍，甚至更加甜蜜。每次我来，东夏都显得元气满满，虽也是淡淡笑着，言语不多，但温柔之情与以往相比，简直多得已经溢出来。段阿姨也是顾着对我好，很多时候都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这样的对待逐渐让我有些不安，虽然我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但我总觉得这般好一定是有缘由的。段阿姨一直说，之前东夏晕倒是因为病情有所反复，现在已无大碍，但是在病房里时，东夏总会突然头痛起来，倒是很快就能好，可次数一多，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段阿姨和东夏，不会对病情有所隐瞒吧？
    不过看着东夏平时的状态也没什么不好，我又否定了我的想法。
    直到东夏出院的日子都定了下来，我就更无话可说。
    大概只是东夏由于这次病情的反复，一下子也懂得了不少吧。何况他的温柔在以往也总是有的，只是不如此明显。而段阿姨，向来对我也是很好的。
    出院前一天，星期五的晚上，东夏在这个淡黄色的小病房里的最后一夜。我推门进房间的时候没出声音，看到他远望着病房窗外，神情淡淡的。
    “明天你就可以重回外面的世界了！这场小插曲，也终于可以结束了！要继续陪我紧张的备战高考咯，东夏，你有没有信心？”我咋咋呼呼的冲进房门。
    “有。”东夏特有的淡薄声音，这次却蛮有力量。
    “正好明天是周末，说好的请我吃火锅哦。”我笑嘻嘻的跳来跳去。
    “好，别跳了，看着眼晕。”东夏无奈笑言。
    我不再乱动，蹭到他身边，声音小小地说：“那我就先走咯，明天我一大早就来接你。”
    “嗯。”
    我拿了自己的东西，跟他挥手告别。走出病房拿出手机，发现一条短信。
    来自黎筹哥哥，短信内容：我在医院楼下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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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晚上黎筹到外面办事，恰好看到林小夏从一家医院里跑出来。
    犹豫中还是没去打扰。自从最后那次天台上的碰面，他便再没有与小夏的交集。现在想来，丫头应该快高考了，怎么还在医院里跑来跑去。
    而且，一连几天如此。放学跑来，夜晚离开，还背着书包。
    难道说身边的人生病了？是林叔叔和阿姨？或是冬儿？如果是他也亲近之人，他一定得奉上关心啊。
    所以这天晚上，黎筹决定问个清楚。
    开了车等在楼下，收到短信的小夏很快就跑下来。
    步伐还是很轻快，面色上也难掩激动，让黎筹又不免想起小时候，每次小夏见到自己时，总是这样兴奋的。
    “黎筹哥哥！好久不见啊！”小夏一下子拥抱住了他，而他却尴尬着。哎，自己还是没有那个风度和胸襟，去拥抱这个他多少年来一直默默喜欢，默默守护的女孩，因为她现在已经不再属于他。
    他简洁的询问了医院的事，是意料之外的答复。竟然，是她的男朋友出了点意外。而小夏在临近高考的备战阶段，也这样不惜时间的天天赶来相陪，看来她和那个少年间，的确是有着自己不可比拟的关系。
    一时间，黎筹望着小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现在他好了吗？”
    “明天就出院了！”
    小夏言语中有很明显的笑意，但黎筹看出她眉宇间的丝丝愁绪。
    “那你在忧心什么？”
    “哎，都瞒不过黎筹哥哥呢。”小夏微垂下头，“我总觉得，他啊，有事情在瞒我，总觉得一切不会就这么过去了，总有不好的预感呢。”
    虽然东夏是要出院了，但小夏还是没能完全压下心里的疑惑。尤其今天，在看到韩东夏望着窗外时的神情之后。可这些话，她又无人可问，无人可说。
    “我带你去玩玩吧。”黎筹不忍看着小夏的愁容。
    车开动了，一路上黎筹温和地对小夏问这问那，小夏把她和那少年间的故事讲了不少，但能看出，她很快就无心回答了。
    到了地方，二人下了车。
    流光华彩，乐声欢快，已经黑透的夜晚中，宛然出现了一个童话般的乐园。
    “哇！这个游乐场在夜间开放啊！好棒！”小夏面容亮了起来，颇有兴趣的向里面跑去。
    几个穿着玩偶装的工作人员将两人簇拥了进去，小夏的笑声如银铃，清亮愉悦，衬得黎筹也轻松快乐起来。
    夜晚开放的游乐场没有惊险刺激的项目，只有温和的孩童项目放着稚嫩的歌声，闪着光芒，滴溜溜的运转个不停。
    “要玩旋转木马吗？”黎筹问小夏。
    “算啦。”小夏看着骑在小马上的一个个小孩子，决定只在旁边观赏就好。
    逛了一圈，小夏没玩什么项目，举了个棉花糖和一个彩灯，只是看着满园的小孩子，却也笑意满满。
    “黎筹哥哥，谢谢你啊！”小夏一直在开心的乐。
    “这样你也开心啊，都没怎么玩啊。”黎筹也笑着。
    “对啊，这样已经很轻松了，真的很谢谢你。”小夏笑意满满的可爱眼睛一闪一闪，像天上的星星。
    黎筹再一次看得失神。
    他一心想要守护的那个笑容，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了。如今终于再次看到了，但可以守护它的人却也不再是他了。
    黎筹忽然牵过正在笑着四处张望的小夏的手，把扬声大笑的校服少女吓了一大跳，然后就对上了黎筹炯炯的目光。
    “小夏，我希望这世上能有个让你永远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开心着大笑的地方。”黎筹说。
    小夏呆了一瞬，然后傻呵呵的笑了，说道：“哥哥放心，总会有的。”她轻轻挣脱开黎筹的手，再次投入童话世界，开心游乐去了。
    黎筹笑了笑，笑意里却没有带着自嘲或讥讽。
    他希望他爱的小夏可以永远快乐，平安，这就足够了。
    但是，小夏，我希望这世上能有个让你永远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开心着大笑的地方，我更希望那里，就是我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