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善良的漂亮男人

他仍然是一副开玩笑的口吻，介绍了一起租房的人的性格、情况，提到陈建林时说，“陈建林这人就一个缺点，不八卦、不爱说话。”听到程翎这么说，我暗自庆幸，幸好没问陈建林那件事情。
  他问我是谁。我介绍了自己的情况，给他讲了学校里的趣事。来到土耳其以后经历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对了，上次的事情还没好好谢你。就是，路灯，那个晚上。”
  “哦。那你打算怎么感谢我呢？”
  “啊？我还没想过。”
  这个问题问得我有些为难，尽管是我主动挑起的话题。
  “说谢谢不够吗？”我小声问。
  他不说话，只是笑笑，仍然目视前方。
  “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还是不说话？好吧，那我开始讲了。
  我身体前倾，两手搭在前面的椅背上，清了清嗓子，“咳咳，是网上连载的小说。我百度了下，作者的名字也很耐人寻味，具体名字忘了。故事发生在校园里，同学们、老师都觉得男生A和女生B是一对（开始我以为这是个校园爱情故事）。有一天，男A和同学们站在教学楼前排队集合。这时男A看到女B正从二楼走廊的另一头，一路小跑过来。男A注意到女B旁边有个陌生人，女B和陌生人似乎互相不认识，一前一后下楼了。刹那之间，男A发现陌生人就是多年前杀死女B父母的凶手（男A为什么认得陌生人，难道他目睹了一切？为什么男A认得凶手，女B却不认识？既然男A认得凶手，为什么不告诉女B？故事似乎开始往悬疑的方向发展）。女B和陌生人就快走到一楼了。男A看着他们下楼，打算等女B一走近，就立刻揭发女B身边的陌生人就是凶手。就在这时，陌生人杀了女B，夺路而逃。而男A还没来得及说出陌生人是凶手（这是怎么回事呢？凶手为什么要杀女B？凶手又是谁呢？不得而知。无论是男主，还是读者，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说完了？”
  “嗯。”
  “真是一个又奇怪又悲伤的故事啊！”
  “这是我昨晚做的第二个梦。”
  “那你前面说的，百度作者名字是怎么回事？”
  “梦里百度的，看书前百度了下。”话还没说完，自己没忍住，噗嗤笑了。
  “…”
  “其实我昨晚梦到的时候，心情是十分悲伤的。”我叹气，“是不是很烂的故事？”
  “我喜欢”，正好是红灯，他转过头，盯着我笑。“还有第一个梦呢”，他仍然盯着我的眼睛。
  “忘了。”我迅速低了头，躲过他的注视，往后坐下。脸上仍是倏倏发红，索性扭头望向车窗外。
  车开在天空蔚蓝、日照晴朗的伊斯坦布尔街头，我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街头的土耳其女孩三两成群，不是自在地步行，就是聚在小摊前谈笑。她们皮肤白皙，脸泛桃红，笑容甜美。据说，土耳其人的长相保留了欧、亚人种的精华，不知是否等同于说混血儿的长相优势。“女子身材凹凸有致，金发碧眼，迷人的微笑能让你为之陶醉并心跳加速；男子身材高大魁梧，毛发鬈曲，豪放气质在看你一眼的时候就把你震慑住。”在我看来，阿拉伯人、土耳其人、维吾尔族人都是一样的长相。
  想起有一次新闻里说一个阿拉伯男人长得太帅被驱逐出境，网页里还贴了照片。后来，发现一个同学长得像那个阿拉伯男人，尤其是眼睛，我忍不住当面夸赞很好看，他一脸无奈。后来等公交车的时候，那个男同学约我看电影，他说他有几张票。我一个死宅的人，哪会喜欢看电影，照例是推说上电影院看电影多难受，空间太封闭太压抑，时间太短，情节不够跌宕。回去一想，惊觉约看电影的意思，我的天哪，他可是一个腼腆的男孩，不知他哪儿来的勇气。后来疑心是我的赞美给了他错误的信号，但是我是发自内心地觉得他的眼睛好看。
  从这件事又想到高中发生的一件事。当时班里的一个男生老是欺负我，起初只是小打小闹，渐渐地我发现，我越生气他反而越得意。我再三表达愤怒不满，他完全视而不见，最后我直接去找老师要求换座位。后来，那男生被老师叫去谈话，回来神情复杂，他好像才意识到我是真的生气了。我刚想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过分了，他便换做一副笑脸，说，这么凶啊……
  哎，我现在想这些做什么。
  正想着，车已经开到陈建林家附近了。车停了，停在路边。
  我道了一声谢谢，不等他回答，推车下去。不想，头撞上车顶，站起来的时候脑子嗡嗡地响，关上车门，晃晃悠悠地走了几步。
  不要停，不要回头，千万不要回头。
  应该迈左脚还是右脚，哎呀，不是甩左手，是右手，怎么又同手同脚了。
  天哪，这段路怎么这么远啊。
  我不会走路了。
  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手掌撞到沙发边，撞疼了也懒得看了。背靠在沙发上蹭来蹭去，总觉得坐得不舒服。抠了一会儿手指，叹口气，心想，不要让他误会了。
  “小楠姐姐？”
  “哎？”
  “衣服扣子解不开了。”
  “哦，来了”
  
  ☆、书签上的回复
  
  晚饭前给甜甜上课。教她画画，不一会儿便没了兴趣，她趴在地上数蚂蚁；给她念格林童话，她说听腻了；后来给她看《鹿苑长春》，她终于不再乱动了。
  “好可爱的小鹿啊，我们在家里养一只好不好？”
  “可是，我们没有小鹿啊。”
  我猜测她喜欢看配着动物图片的故事书，脑海里飞快地搜索看过的关于动物的童话故事，狮子王、小虎还乡、贝贝还乡、舒克和贝塔。
  “那就养小猫吧。”
  “得先问过爸爸。”
  “你爸爸还是我爸爸？”
  “你想问我爸爸？我爸爸不会同意的。”
  “甜甜，妈妈来电话了”，陈建林出现在门口。
  “怎么比昨天还晚呢 ”，甜甜一脸欢快地跑出去。
  晚上，大家围着一桌子吃晚饭。一桌子就两个女的，一个是几岁大的甜甜，另一个是…唉，我还是吃东西吧。
  我右边坐着的是甜甜，再过去是陈建林，再过去是程翎；左边坐的是周凯。桌上坐的其他几个人，我还不太认识，也没怎么说过话。
  “李泽宇还没回来？他已经去了一星期了？！”
  “他那边有点麻烦，估计得到下周了，”陈建林说，“程翎，你帮我带份文件给他。”
  “没问题”，程翎继续说，“今晚可以一个人霸一个房间喽。”
  我低头吃着沙拉，一边打量他。 
  光看长相，程翎像上海人，五官漂亮，个子挺高，身材笔直，正像胡歌、陆毅那样的；不说话的时候便是个遗世独立的美男子，可惜一张嘴就破功，声音很爷们、很北方，不是说口音不好，只是吧，听着有点粗糙。明明有着上海美男子长相，但是声音和性格有点对不住这副皮囊。
  “你好意思说呐，除了李泽宇，你平时不在的时候，谁给你打扫房间呢？”陈建林看了他一眼。
  “你这话真真提醒我了，今晚谁来帮我打扫卫生？”
  “程哥，我帮你吧。”
  “我晚上也有空，我…”
  “随便打扫几下得了，不过床上必须得弄得干干净净的”，程翎打断他们。
  随便打扫几下？估计要弄很久。今天下楼的时候，我看了眼，房门大开着，地上已经积灰了，桌子窗户都得擦一遍，床单枕头都要换了。不知道这些男人平时都怎么打扫房间的，脏成这样！
  我刚想开口提醒程翎，随即又想了想，还是，算了。
  程翎往我这边扫了一眼，我正在低头舀汤。我手里握着一个大勺子，把勺子浸入汤里，然后在汤锅里轻舀一下，往上提起勺子，一点点往自己这边移动，停在碗的上方，然后慢慢倾倒到碗里，碗里的汤于是多了一点点；然后，重复以上步骤。我认真而专注地进行着这项活动。程翎的视线再次扫到我这边的时候，我仍然在专注地舀汤。
  他们继续聊天。
  程翎话多，又爱开玩笑，不仅是语言上的。他几次举起面前的酒瓶，放到嘴边，动作迅速，姿势豪迈。陈建林连连阻止他，不让他喝酒。他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一脸讪笑，摇两下酒瓶，又放下，画面真是搞笑。想想他俩年龄，程翎应该比陈建林年长几岁吧，可是看眼前的情景，还以为儿子跟父亲闹别扭呢。
  周凯忽然说，“小楠，你不吃吗？每个人一个。”他指着一盘烤肉饼。
  “我不太喜欢。我想吃饭了”，我嘀咕着起身往厨房走去。怎么大家都不爱吃饭了？大概是来久了，习惯这边的饮食习惯了？
  到厨房逛了一圈，回到客厅。走到桌旁，低头一看，发现手里仍是端着个空碗回来了。忘了打饭了？！还好，没人发现。这样想着，赶紧转过身，背后却有人咯咯笑了。
  我回头看。程翎半躺在沙发上，一手扶着沙发背，正看着我笑呢。这下，丢人了。我赶紧做讨饶状，他仍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慌。这心里一慌，我就想吃东西。我于是坐回桌子边，开始啃肉饼。 
  “嫂子又寄书来了？”
  “嗯。你想看就拿去看吧。我放在书架上了。”
  我忽然就想起那张书签了。我立刻起身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