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荷香

34 后悔药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像从雪山上融化而奔流下来的溪水,清凉而甘甜,细流而缠绵。
    当时校园里流行着这样一段顺口溜:工作有着落的人过着像猪一样的生活,四处找工作的人过着像狗一样的生活,而准备考研的人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这段顺口溜虽然是一种戏谑和玩笑,但就我看来,它不失是一种大三大四在校生现实生活的真实写照。
    我是准备考研的那一类人,而我却是个例外,并没有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而是过着如猪如狗的日子,因为唐天宇已把自己完全化身成为饲养员的角色。
    我每天只管学习,唐天宇会在我中午下课前就在食堂把午饭打好等我,这样可以为我节省许多排队打饭的时间,我也可以在午饭后小寐一会儿,下午学习的精力也更加充沛。晚饭基本都在唐天宇的公寓吃,也基本都是唐天宇亲自做饭,营养而美味,我对他最近进步神速的厨艺颇感满意。
    备考的日子很辛苦,因为我要学习考研的内容、英语六级的内容、还要应付日常的课业内容、作业以及为本科顺利毕业而修攒学分。辛苦是辛苦了些,但我当时却并不觉得艰辛,因为目标明确,所以学习变得简单而高效;因为有人陪伴和照顾,所以生活变得滋润而幸福。
    临近考试那半年里,唐同学的厨艺进步迅猛,几乎每天都会为我掂量出一两样可口的饭菜。这样,在高强度学习的过程中,我非但没有面黄肌瘦,反而逐渐圆润起来。
    后来,当我落得形单影只一个人萧瑟地生活时,才感到那段日子是我生活中迄今为止最欢乐的一段时光,虽然辛苦忙碌,但却心里踏实,无论对生活还是对学业都充满着满满的憧憬,最重要的是当时有唐天宇一直陪伴在身边…
    十二月,我迎来了两个大考:英语六级和研究生笔试。来年二月,两科成绩都出来了,我居然两科全部通过。
    当我在网络上查到成绩时候,我跳起来,忘乎所以地向唐天宇振臂欢呼,这一欢呼不要紧,我自己顿时傻了眼,因为我肚子上的赘肉也跟着鲜花烂颤起来。
    唐天宇不明所以,将我开心地抱起转了一圈放下后,然后惊诧而肯切地说:“朵朵,你…好像重好多!”
    我恼羞成怒地呛他:“用你说?!就你聪明!!”
    没办法,减肥大任似乎迫在眉睫。
    人生总是不断地出现莫名的难关,你汗流浃背地越过一道以后,以为自己可以引吭高歌,然后赫然发现还有一道又一道。
    以前,身高168的我的体重从来没超过94斤,可现在上称一称,居然多出了10斤有余!看到体重测量器上的显示数据,我差点晕厥。
    唐天宇在这个时候显示出来魔鬼的本色,他不断地用语言打击我,一天他居然神情忧郁地问我:朵朵,你说你现在胖成这个状态,面试导师拿到你资料照片又看到你本人时会不会不认识你,以为你是冒充啊?
    这样的质疑让我几欲抓狂。
    另一方面,唐天宇又经常拿美食来诱惑我。他有个坏习惯,就是喜欢吃宵夜。而我又是意志力不坚定的人,每每看他在我旁边吃得喷喷香,我总经不住诱惑上去叨几口,这让我的减肥计划进展不太顺利,所以,为加大力度,我只能在吃饭时尽量与他分开,最大程度地减少被他的美食计诱惑毒害的机率。
    最后一个学期开学之初,我在二号楼里遇偶闫迪老师,她看到我以后惊呼出声:“晓荷,你怎么胖成这样了?”
    心灵再次受到重创,减肥的决心更加坚决。
    为了能在研究生面试前恢复到原来的体重,制定合理的减肥计划成了我有生以来,最严峻的人生课题
    四月,我的体重已降下来8斤,我甚感欣慰,准备再接再厉,争取在10天以后的面试前再瘦2斤。
    一天早晨,我一口气在操场跑完2000米,又顺便在回寝室的路上买一穗玉米,打算就把它作为我这一天赖以为生的食物。
    回到寝室推开门后发现室内没有人,正打算啃那穗对我来说十分珍贵的玉米,突然好像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我停下来,侧耳听一听,心里犯起了狐疑。
    进入大四下半年,系里几乎没安排什么课,但大家明显都更加忙碌,因为大家除了毕业论文需要准备外,还要为不远的将来即将各奔东西的去向做足准备。我们寝室里,只有我考了研究生,其她人都是准备找工作的,所以这个时候,寝室里鲜少有其她人在。
    “柳思思,是你吗?”我提高嗓门问一句。
    没人回答,但卫生间里又传来了一阵做呕的声音。
    我放下玉米,去敲卫生间的门,没人应声,我便推门而入,里面果然是柳思思。
    只见她背对着门,面朝马桶,蹲在地上,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我进来时,她还在呕吐,卫生间里弥漫一股浓重的呕吐余沥的味道。
    “怎么了,思思?不舒服吗?”
    她仍然没回答。
    我转身出去拿来一瓶水给她漱口,她接过来漱了一口,按动水箱阀门冲水,然后把马桶盖扣上,坐在上面,表情疲惫而颓然,脸色也由刚才呕吐时的涨红转为惨白。
    我蹲下来,看着思思的脸,苦口婆心地劝她:“思思,你要减肥可别再用催吐这招了,对肠胃伤害太大,你就不能像我这样,节节食,做做运动嘛,这样减肥方式相对健康,效果也不错,真的!”
    思思是我们寝室里最爱美的,她不仅十分珍爱自己的美貌,也十分珍爱各色美食。而这两点往往不能兼顾,所以她经常使用狠招来把握自己对这两大珍爱项目的平衡,那就是“催吐”!
    她经常把美食饱饱地吃进肚子,然后再去卫生间扒开嗓子眼给抠出来,方式虽然有点恶心和残暴,但对于思思来说比较受用,大学这四年,她美食没少吃而且还能一直保持苗条的身材,只是落下了很严重的胃病。
    她的减肥“秘方”害苦了我们寝室里的寝友,因为卫生间里经常弥漫一股呕吐过后余沥的味道,让大家苦不堪言,这也成为她在寝室里不受待见的原因之一。
    思思一直低头沉默,垂下来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
    “你听见我的话了吗?我这可是为你好…”我有点像唐僧附体,喋喋不休。
    没想到她啼地一声笑了,我的碎碎念被莫名中断,疑惑地看着她,她仍然没抬头,我仍然看不清她的面孔,我以为她会说我烦,但她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却把我吓了一跳。
    “晓荷,这次我没催吐,我是怀孕了…”
    我彻底呆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竟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恭喜!”说完以后才觉得有点唐突,看了看仍然低头不语的柳思思,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小声试探着说:“其实…你不用担心,现在马上毕业了,毕业以后就结婚生孩子没问题啊,你和陈俊清都已经相处快四年了,感情基础那么好…怎么,他不同意啊?”
    柳思思终于抬起了头,苍白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她苦笑了一下道:“他并不知道,而且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惊呼叫道:“为什么?你们相处四年,为什么临近毕业又有了孩子还要分手啊?他这也太不地道了吧!”
    柳思思继续苦笑道:“因为孩子不是他的,晓荷,我觉得我对不起他,是我提出的分手,但我没有告诉他事情的真相,我只说家里给我介绍了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我要尊重家人的意见…我这样说不过是为了给彼此留个面子,因为事实的真相实在太丑恶了,我本来就对不起他在先,我更不能变本加厉地伤害他…”她本来还想强挤出个微笑,但看样子实在是笑不出来,连原来强装的苦笑也挤不出来了,原本漂亮的脸蛋抽了一下,然后索性掉下眼泪来。
    我怔了好半晌,然后叹了一口气,把哭泣着的柳思思从卫生间里拽出来,扶她坐在椅子上,给她倒了一杯水,便静静地陪坐在一边。我发现自己有时比较嘴笨,此时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柳思思哭累了,用纸巾把脸擦干,拧了一把鼻涕,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对我说:“孩子是花少的!”
    “啊?!”我正喝着的一口水喷了出去,感到自己失态又马上道歉说:“对不起,我没做好心理准备…”
    柳思思自嘲般地笑了一下说:“没关系,连我自己也觉得很荒唐…其实就是前一阵我们乐队出去演出的时候发生的事。当时演出很成功,回来喝酒庆祝,然后就发生了出乎意料的事,我也没想到…唉,酒啊,真不是个好东西…”
    是啊,酒啊,真不是个好东西,后来我也因为酒丢失了自己的幸福时,才对这句话有更深的体会。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理顺出来个事情的大体思路来,原来柳思思是校乐队的架子鼓手,“花少”是校乐队的贝斯手,两人经常一起合作、演出。
    柳思思作为女架子鼓手的确是很有魅力的,我曾有幸见识过一次她的演出,怎是“激情四射”四个字可以简单形容。但不幸的是她将台上的激情四射带到了现实生活中就变成了悲剧,柳思思在庆功会后借助酒精的催化力量,与身为贝斯手的“花少”将激情四射彻底进行到底了。
    “花少岩现在知道吗,你的情况?”我不禁皱着眉头问。
    “不知道,我也没打算告诉他!”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明天去医院,让医生办吧!”她轻描淡写,就像讲着别人事情一样。
    我哑然,怔在那里。
    忽然听见柳思思又喃喃地说了一句:“不知道医生把这件事办妥以后能不能再卖个后悔药给我!”
    我刚要张嘴说话,手机就响了,来电是个熟悉的号码,好久不联系的号码—高洁的电话。
    我疑惑地接起电话,听见手机里传来了久违的甜美声音:“晓荷老师你好啊,我是朵朵!”
    我笑了,原来是另一个朵朵。“朵朵,好久不见,你好吗?”
    朵朵笑起来,咯咯地,很好听,“我好啊,我长高了!嘻嘻,晓荷老师,下周五是我七岁的生日party,你能来吗?”
    我犹豫了一下,想到下周五是我研究生考试的最后一关:面试的日子,于是只好实话实说,“朵朵,晓荷老师下周五有个非常重要的考试,恐怕不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朵朵带着哭腔的哀求打断,“晓荷老师,你就来嘛,我的party在傍晚,什么考试也都考完了…”
    我承认我是耳根子软的人,生平最承担不了别人可怜巴巴的哀求,更何况是朵朵,与我同一个小名的朵朵,我的第一个学生朵朵,于是,在她两三句软语下我就败下阵来,答应她,考完试便马上去参加她的party。
    挂了电话头脑稍微清醒了些,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便懊悔得一阵捶胸顿足。
    因为那天也是方圆的生日,我和唐天宇早就商量好等我面试完回来叫上他们寝室所有成员,给他办个生日晚会,毕竟要毕业了,毕竟这是在大学时光里,唐天宇与他唯一的死党方圆一起要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可我刚才又答应了朵朵,我又怎么能失信于孩子呢?这时我忽然想起刚才柳思思说的那句话,不知道医生能不能有后悔药可以卖…
    有人说否极泰来,大概讲的就是一个人运气的跌宕起伏,我想说的是,泰极也是可以否来的,一个人高兴得太久、得意得太久,就有可能走向另一个极端,后来当我无限追忆及怀念以前的好日子时,发现不好的运气仿佛就是从这天开始的,只是当时我对此还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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