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尘埃我的一九三八年

第11章


他就朝刘掌柜指点的“一家人“旅馆走去。
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浅色大襟褂从前面的一家裁缝店里出来,旁边一起走着的是一个穿水绿色旗袍的人。那个穿浅色大襟褂的望了自己一眼,就回过头去了。他看着那人象彩凤,就急忙跟过去。她们已经转过墙角拐进一个胡同里去了。他嘲笑着自己,今天怎么了,神不守舍的?
一个要饭的小孩捧着一个破瓢,拦在他前面一个劲地鞠着恭,他就赶紧掏出一个零钱把他打发走了。接着两个扭腰摆腚的女人拉住了他。亲切地叫着他哥哥,夸着他善良,说今晚要好好陪陪哥哥,接着把热烘烘的胸脯靠过来。哥哥惊慌起来,我也惊慌起来。这些女人真不要脸,在光天化日之下竟做出这样不知羞耻的事来。在我气愤的大骂声里,我哥哥慌忙挣脱出来,走进了路边一家小饭馆。他身后传来了那些烂女人们肆意的笑声,真看不出来,这还是个没粘过女人身子的雏啊!
店小二满面春风地迎过来,问哥哥想吃点什么,顺手拽下肩膀上搭着的擦布,擦着他面前的饭桌。见哥哥犹豫,就把菜单拿过来,让哥哥先看着,看好了再点菜。说完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哥哥本想随便吃点饭就行了,让店小二这么一让,又感到不点个菜似乎就对不住人家的热情。
他在沿街的窗子前坐下来。夜色被小巷里各家各户的灯火染红了。这时的夜晚成了寻欢作乐人的夜晚了。影绰绰各种的身影晃动着各种的表情从窗前晃过。那些拉客女人丰满的身子被旗袍裹得紧紧的,整个体型完全烘烤在各色的目光里。耸动着的白嫩的胸脯,扭动着的滚圆的屁股,裸露着的雪白的大腿,随着又尖又圆、又娇又软,又滑又甜的声音向窗户里扑过来。楼上煽情的歌声合着热烈的吆喊声也扑过来。朝他扑过来的还有混合在温热空气里的脏水的臊臭味、汗水的酸腥味、女人身上的糜香味、饭店了冒出的酒菜味,浓浓的象一股股热流让他喘不动气。他恨不得快逃回到自己的山里。山里的夜是那么静谧,是那么清幽。醇厚的山野气息里弥漫着花草的清香味。
他干脆关上窗子。这时,旁边一个大嗓门朝他喊着,小子,你是不是活腻了?这么热的天,你发皮汗啊!
他急忙看去,见旁边一个满脸横肉、晃着大脑袋的人,站起来,用筷子正指着他。那人身上的黑稠大褂开着怀,一手还不住的用褂子呼煽着。他旁边一个商人模样的长方脸的汉子拽住了他。张队长,消消气,不要和那个乡下人一般见识。来来,咱们再干杯。
他俩对面的那个矮小的瘦子,忙站起来,又朝我哥哥喊道,快把窗子打开!
接着就探过身去拉着那个大脑袋坐下。队长,队长,先不和那小子一般见识。来来,咱继续谈咱的。
哥哥只好把窗户打开,下意识地望了窗外一眼。见窗外街上的人忽然“哗啦”向街两旁闪开。皇军来了。
几个便衣走在前面朝行人吆喝着。只见两个穿着黄军装、黑皮靴的鬼子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这就是鬼子?哥哥常听说鬼子,见到鬼子还是第一次。他们和中国人没什么区别,就是下巴多了一小撮胡子,再就是嘴里一呲出几个光灿灿的金牙来。他们并不和他想象中的那样,面目狰狞,白面獠牙。楼上顿时热闹起来,从两旁的楼上不断传来一阵阵女人的骄声浪语来。鬼子呲着金牙得意洋洋的喊着,肴习,肴习。
快让鬼子把这些不要脸的骚货糟蹋净了!哥哥气愤的把脸转向北面。正对着北面那三个人。那个商人模样的人正回头望着窗外,脸色有些紧张。
那个瘦子对那个大脑袋说着。队长,这些小日本也知道女人好玩啊!
去你娘的,你道他们是和尚啊!别说是这些有姿色的浪女人了,就是四五十的老女人,那些鬼子兵憋急了也干。
张队长,他们不怕让人下了黑手?那个商人模样的人回过头来问。
原来那个大脑袋还是个队长,看他这副嚣张样。我气愤地想。
哥哥本不想喝酒,看着上了一个菜,再说又遇上一路子的心烦事,心里苦闷,就想喝点酒发泄发泄。
我要是跟着哥哥就好了,我可以陪着他喝。怎么这里的鸟儿鸦雀无声了?只是伸着头眨着小眼睛趴在屋顶上机警的乱看。我头顶上的乌鸦忽然在乌朦朦的夜色里发出渗人的叫声,让我在愤怒中又有些惊恐。
那个张队长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大口嚼着,“哼”了一声吹嘘起来。
原来这些小鬼子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出来。自从前些日子老子带领弟兄们把城里抓几个抗日地下组织给破坏了。他们感到太平了,才嚣张气焰起来。
听说那几支抗日武装被消灭了?瘦子问。
听他们胡扯。不但原来的没消灭。这不,最近城南庐山一带又冒出一股抗日分子来。
就是原来的土匪王黑七他们?不是说他们早就归降皇军了?瘦子刚进稽查队不久,许多事还不了解。
他们以前那是为了和张步韵、刁大奎他们几个团伙争占地盘,怕鬼子插手才用的缓兵之计。他们才算是真正的好汉。虽然是土匪,从不糟蹋老百姓。打小鬼子也不含糊。现在他们得到八路军的支持了,就和鬼子汉奸明刀明枪对着干开了。
瘦子又说,听说王黑七手下人不多,可个个都是神枪手。鬼子清剿了他们好几次,就是拿他们没办法。最后气得把山里的几个村子实行了‘三光’,变成了无人区,就是这样也没把他们消灭了。
成了“无人区”?哥哥听了吃了一惊。他看到那个商人模样的人也吃惊地问到。
这有什么稀罕的!自从鬼子来了,造成无人区的地方多着呢。就说城西北李家村一带,原来是个多富裕、人口多密集的地方,前些日子不也成了无人区了?
哥哥听到李家庄就停住了筷子,竖起耳朵暗暗听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那里的土匪、汉奸好几帮子,整天抓人、强奸妇女,敲诈勒索。老百姓都让他们折腾得死的死、逃的逃。没人敢在那里住了,不就成了无人区了?
张队长不以为然地说着。哥哥这才明白了路上看到的那几个村为什么空寂了。他牵挂起李宝宝一家来了。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气人的事了,不该咱的事。孙瘦子,只要你跟着我好好干,咱合伙和你表哥李老板做好生意。你就不用愁着吃喝玩乐了。李老板,来,咱继续谈咱的买卖。
张队长,你先说你到底想出多少钱才卖?那个李老板把头凑近张队长,低声说起来。
哥哥明白了,他们这是在官商勾结做买卖。为什么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原来许多生意都让他妈的汉奸和奸商控制了,别人还怎么做?他愤懑地猛饮了一口酒。
张队长忽然一扬胳膊,大声嚷起来,不行不行!这些东西可都是皇军严命禁止的东西,万一流落到西山八路那里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时那个瘦子就插话道,表哥,只要你再把价提得高一点,你往后要多少货,我们张队长就会给你搞到多少货。
那个李老板心思了一会,最后果断地说,好吧,看在两位够义气的份上,这笔买卖就这么定了。
哈哈,我就喜欢交你这样痛快的生意人。只要你李老板大方,我什么生意也和你做。我们背着汉奸的骂名,整天提着脑袋替日本人卖命,图了个什么?不就是想多赚些银子。是不是瘦子?
瘦子忙点头哈腰地说,对对对。队长说得对。
张队长自个猛得干了一杯酒,说了声“痛快”,抹了抹嘴巴子,站起来,对着孙瘦子说,具体事就交给你办了。办好后就把你表哥送出城去。有查问的,就说他是我的表兄。李老板。张某先走一步。我要到外面看看,别他娘的真地出来个抗日分子,把寻欢作乐的屌鬼子杀了,我这个保安队长也就别干了。
孙瘦子又与李老板低声谈论了一会,就揣起李老板拿出的一砸银元,哼着小曲也走了。那个李老板结了帐,望了我哥哥一眼也出了酒馆。
哥哥第二天才知道,这个李老板就是南山抗日队伍的交通员,也是哥哥走上抗日队伍的启蒙老师。
哥哥第二天出城门的时候,多亏遇到他,守城门的伪军才没难为他。哥哥和那人走了一路子,说了一路子话,到山里才分手。
这是哥哥回家高兴地告诉我的。他说他从那人口里明白了许多抗日道理。为什么象丁老板和李宝宝那样好的人会遭受那样的下场?我原以为只是汉奸张步韵他们做的事。听那个李交通员一说,我才明白了。日本鬼子侵略中国的目就是掠夺,那些汉奸只是他们掠夺的工具。不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中国人就没有好日子过。哥哥说他还听说南山的老百姓都参加了抗日。小孩站岗放哨,女人给队伍缝衣做鞋。男人忙时干农活,闲时就练兵。鬼子一进山就全民皆兵。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小鬼子进攻了好几次,都被打的屁滚尿流逃跑了。哥哥还说他想开了,要是再让鬼子和汉奸猖獗下去,中国人就没法过了。中国人要是都象南山根据地的人一样起来和鬼子战斗就好了。说着,哥哥目光里闪烁着明亮的光彩。我也被哥哥的话感染着。我紧握着哥哥的手激动地说,哥哥,我们也去参加队伍打鬼子吧。哥哥惊奇地望着我。我在哥哥赞赏的目光温暖下,一改往日的沉闷,又精神焕发起来。哥哥激动地说,他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他每次听到鬼子屠杀老百姓就会有这么想,只是不知道怎么来实现这个想法。现在知道了。
我们姊妹两个又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起来。这些日子隔陌在我们之间的尴尬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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