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帝国的衰亡

第176章


美军一个团,经过两天的集中炮击和近战后才在“大苹果”的北部建立起牢固的阵地。
    牛岛几乎没有大炮可以用于阻止敌人。通讯联络很差,增援的步兵部队也没有按时赶到。在日军能够有效地进行反攻前,美军已巩固了所占的每一个阵地,到六月十三日午夜,这道高地防线的整个东半部已开始崩溃。
    在小禄半岛上顽强抵抗的水兵最终也输给了美陆战队第六师,但激烈的战斗却使美国人付出了伤亡一千六百零八人的代价。日军司令太田实海军少将以及五名参谋人员的尸体于六月十五日在地下司令部内发现,尸体的喉咙已割断,伸开四肢躺卧在高台上,下面垫的草席已被血浸透。
    当战斗发展到逐个争夺洞穴时,每天被杀的日本人近千。当天晚上第七师团二十七连队长金山均大佐把他部下的军官集中在指挥所里。他站在一个小小的高台上说,七师团预定在拂晓发动总攻。但他不能按命令行事。他的连队只剩下不到百人,他认为其它部队也是同样所剩无几。有组织地进行战斗已经不可能了。
    金山给军旗浇了汽油,擦了一根火柴点着。军旗起火时,他说,“过去三个月中,你们经历了千辛万苦。诸位打得如此出色,我表示感谢。我现在解散这个连队。你们可自谋出路。想回本土的可以试试。我是要死在这里的,你们不应该分担我的责任。”
    他的部下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反对自谋出路。金山抽出匕首,凝视着部下,再次告诫他们不要“仿效”他。他按切腹仪式一声不响地把腹部切开,鲜血立时喷出来,脑袋耷拉下来。他的副官佐藤大尉举起战刀,猛地一砍,金山便身首异地。之后,佐藤朝自己开了一枪。另外一个名叫安达的中尉也拔出手枪。“天皇陛下万岁!”他喊了一声,随即扣动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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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美军用手榴弹、炸药包和火焰喷射器去追逐藏在地下的猎物时,战斗已变成一场残酷的狩猎。到六月二十七日,牛岛的三十二军已被打得茫然不知所措。军纪已毫无约束力。活下来的人做出仅仅几天前还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拒不听从军官的指挥;为争夺食物和水在洞内象野蛮人似的大打出手;杀害当地居民和强奸妇女。
    牛岛的司令部设在靠近该岛北端一个陡峭岩壁的深洞里。此时,他在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这个山洞很长,靠近岩壁的顶部,一面出口临海,距水面二百多英尺,另一面出口临摩文仁村——也就是面临正在一点点靠近的敌人。牛岛刚读完巴克纳的劝降书。这份被空投到防线后边的劝降书说:
     “阁下的部队作战英勇顽强。你的地面战术赢得了你对手的尊敬……与我一样,你也是个陆军将领,长期研究和运用步兵战术,因此,我相信你与我同样清楚,彻底摧毁本岛日军的抵抗,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对这个劝降书,牛岛只微微一笑,但长勇却讥讽地大哭起来——一个武土,怎么能考虑这样的建议呢?急剧恶化的局势使长勇更发狂了。牛岛若有所思地躺在行军床上,不是读诗就是写诗,而长勇却象一头关在笼子里的野兽,在洞内走来走去,不时抓住自己的战刀,好象遇到了敌人似的。
    牛岛依然保持着冷静,对在他身旁担任勤务兵的冲绳青年特别关心。他象父亲似地抚摩他们的头,询问他们的家庭情况。
    六月十八日中午,他的对手巴克纳外出视察一支新的海军陆战队进入阵地情况。他观察了一个小时,当他走下观察所时,一颗日军炮弹刚好在他的上方爆炸。一个珊瑚礁被炸得乱石纷飞,可巧一片尖珊瑚飞进他的胸膛。十分钟后他便死了。
    牛岛在山洞里写了最后一道命令,他要求部下“战斗到底,为永恒事业而牺牲,”但不要去进行自杀性冲锋。他指示三十二军的残部穿上便衣,潜入敌后,加入北部的小股游击队。天黑后,首批人员企图乘黑突围,但被发觉。整个地区都被照明弹照得通明,那些没有立刻身死的人,被迫再次钻进洞内。
    第二天中午,一声巨响震动了牛岛所在山洞的北口。美军坦克已接近摩文仁,朝位于该村南面的山上的洞口开炮。当时,比嘉仁才正在给牛岛理发。比嘉是冲绳人,曾在新几内亚服役,后来因病被迫返回那霸。当这位理发师正在收拾理发工具时,长勇走到牛岛跟前说:“非常感谢你。”“为啥,”牛岛问。“当我本以为你不会听我的意见时,你却听了。按预想的进行了反攻。”
    “我想那样会容易些,”牛岛答道,“我向来主张让部下自己作决定。”
    “我曾经想过,如果你不批准我的计划我就切腹,”长勇粗声粗气地说,“但你却依了我——而且还是笑着答应的。没让我费什么事,所以,我想在今生你我分手之前,感谢你一番。”
    在冲绳南端密如蜂窝的几百个山洞里,无论是平民还是士兵都同样面临死亡。在牛岛的司令部西面两英里的地方,一群当了护士的学生——医院解散时离开了那里——与十几个平民一起在山洞里避难。山城信子只有十七岁,她在拼命抢救她的妹妹良子。良子也是个护士,已经奄奄一息。但是洞里没粮没水,信子又不敢到洞外去。那群护士被从一个山洞赶到另一个山洞。到十八日晚上,士兵们又命令他们搬迁——到南面去寻找“更安全的避难所”。
    又恨又累的护士们只好爬上通向洞口的梯子。上面传来喊声“敌人进攻了!”,接着便被枪声打断。蓝色的火花象雨点似地向梯上的人们扑来。毒气!刺鼻的气味冲入洞内。里边的人呛得难受,喘不过气,眼又睁不开,便东摸西摸地奔向梯子。信子觉得喉咙好象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堵得慌。她痛苦地喊着妹妹的名字。她想,地狱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手榴弹一个接一个,雷鸣般地炸开,然后是一片沉寂。
    “现在,咱们都要死了,”一个男人镇静地说,“咱们唱《越过大海》吧。”当他们正试图唱这首他们最喜爱的爱国歌曲时,信子昏了过去,待她醒过来时,她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福感,以前睡觉醒来时,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她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觉得身体沉重极了。这是怎么回事,人们都在她周围呻吟;她也一定是受伤了。她的左腿和脖子开始流血,她发现自己被弹片打中了。
    她一再试图爬起来。妹妹在哪里呢?她特别想睡,她与睡意斗争着,命令自己不准睡过去;她知道,如果向睡意屈服,她就会死的。她象胎儿那样把双腿缩起,然后翻身跪在地上。她一边从躺卧在地上的尸体中爬行,一边仔细逐个辨认尸体。爬到梯子底下时,她抬头一瞧,只见洞口有个美军士兵的身影,映在蓝得令人吃惊的天空底下。她克制着自己,不敢咳嗽,然后又回身向黑暗中爬去,继续进行痛苦的搜索。在山涧的里面她找到了妹妹,已经死了。
    从坦克和游弋在岸边的舰艇那里传来了要求他们投降的广播喇叭声,音响效果比塞班和硫黄岛战役时大得多。大批平民和不少日军放弃藏身的地洞,天快黑时,四千多冲绳平民和八百名士兵投降。士兵们出来时,按他们所得到的指示,全都光着上身,其中一人手里拿着战刀来到美第七步兵师的阵地前沿。他笔挺地立正站着,敬了个礼,把军刀交给阿尔文·汉纳上士。另一个士兵拿着两本字典——一本英日字典,一本日英字典——查了一会之后高声地说:“我们打败了,悲惨,丢脸,堕落。”
    六月二十一日晚,当牛岛给大本营拍发诀别电时,长勇也在写自己的诀别信,希望有人将它面交。“我军运用了一切能用的战略和战术,浴血奋战,但是,在物质上占优势的敌人面前,这些都没有多大效果,”他写道。他又说,在离开人世时他“并不遗憾、惊慌,不觉得可耻或内疚。”
    在最终的职责尽完后,这两位将领作好了死的准备。一向表情严肃的八原大佐请求牛岛允许他自杀。牛岛温和地但坚决地拒绝了他的请求。“你要是一死就没有人知道冲绳战役的真象了。要暂时忍辱负重。这是你的司令给你的命令。”
    六月二十二日太阳升起不久,牛岛叫比嘉最后给他理一次发。到了中午,美军已占领山洞的北半部。几小时后,牛岛开了菠萝罐头——洞内的最后食品——分给在场的所有人,不管是军人还是老百姓。
    傍晚,牛岛和长勇庄重地并排跪下来。长勇故意把头放得低低的,伸长脖子。五段剑师坂口大尉举刀砍了下去,但他右手受了伤,砍得不够深,藤田军曹接过了刀,一刀便把颈骨砍断。
    “冲绳人一定会恨我的,”牛岛一边露出腹部一边遗憾地说。他一声未吭地切开了自己的腹部,他的头被别人砍下。然后,七名参谋用手枪集体自杀。
    同一天,嘉手纳机场附近的美第十军军部里,军乐队奏起《星条旗不落》,第十军、两个军团及各师的代表在一旁立正站着。旗手升起星条旗,表明美军已占领冲绳。
    然而,对成千上万仍在躲避美国人的日本士兵和平民来说,这个苦难却远没有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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