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帝国的衰亡

第208章


他抓住儿玉的手说:“我要对你说的话都写在遗嘱上了,遗嘱放在书桌上。还有一封给我妻子的信,她在乡下。”他微露笑容。
  “我原以为你的刀锐利一点,可切得也不怎么样。”
    刀就在地板上,儿玉把它捡起来。“中将,”他小声说,“我跟你一起走。”
    “八格牙鲁:”大西喊道,声音之大令人吃惊,“你现在死能得到什么?你应——书桌上还有一封信,立即把它送到厚木基地去,把那些任性的小伙子们控制住。这比死在这里更有益于日本。”他的前额已盖满汗珠,不得不张大嘴巴说话:  “许多国家主义者将会冒出来。制止他们!”
    儿玉在书桌上找到了信。这个仅几天前还要求丰田海军大将和东乡外相在保卫本土的最后一战中牺牲两千万人的海军中将,在信中为未能取得胜利表示歉意。他要求日本青年从他的死吸取精神力量,“蛮干只能帮助敌人。你们必须始终不渝地遵守圣旨精神,你们是国家之宝。用特攻队员的精神力量,为日本民族的福祉和世界和平而奋斗。”
    信旁有一句“徘句”,是大西的最后一首诗。
    儿玉转回大西身边,大西正在咯血。他请求大西在把他的夫人叫来之前不要死——大概要五个小时。大西阴暗地一笑。“一个军人自杀,又故意拖延死亡时间,为的是等老婆,还有比这更蠢的吗?”他伸手握住儿玉的手。“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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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久迩宫知道自己被天皇“亲自挑选”出来当首相以后,几乎无法拒绝。  “在这种严重局势下我不能只考虑个人的幸福,”八月十六日上午他坚定地对木户说,  “如果我对国家有用,我将欣然接受这个职务。”然而,在打定主意之前,他先得了解一下时局。
    木户告诉他,麦克阿瑟将军要求迅速派出一名能代表日本政府的联络官前往马尼拉。“所以,有必要尽早成立内阁。目前,我们没有办法同美国人打交道,任何耽搁都会引起盟国的怀疑,使我们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昨晚的未遂政变使得有必要挑选一位受陆军尊敬的人。“如果你不接受这个职务,你就会给天皇造成极大的焦虑。”
    东久迩宫暗自思量:领导一个战败国的担子将是繁重而麻烦的,不过,他知道他能通过陆军内的同僚——他本人有大将衔——控制住陆军内反对派的反乱行动。一旦日本前途定下来,他就可以辞职。  “我谨领组阁大命。”
    中午前,华盛顿接受日本投降的照会到达,大本营遂下令海陆两军停止敌对行动。另外,天皇还命令三位皇族到海外各地司令部,要军队放心,投降的决定系出自他本人的自由意志。陆军中佐竹田宫恒德王,将给朝鲜和满洲的部队做工作;陆军中佐朝香宫鸠彦王负责中国派遣军和中国方面舰队,前陆军参谋总长闲院宫(亲王)的儿子闲院宫春仁王负责上海、广州、西贡、新加坡、印度支那和南京。三人在羽田机场同乘一架白色双引擎三菱制五七式陆军运输机出发。
    公开的反乱行动依然折磨着本土。厚木航空队的飞行员在东京地区上空散发了数以千计的传单,指责重臣和铃木政府把天皇引入歧途。他们的为首者小园大佐在一位海军将军面前仍然气焰嚣张。他攻击说,天皇一定是疯了,才会投降;战争必须继续。但叛乱崩溃了。那天晚上,心神错乱的小园大骂天照大神,不得不把他管起来。给他注射了吗啡,穿上拘束衣,把他送到一所海军医院。
    大分基地——即宇垣将军出发执行日本最后一次“神风”攻击任务的那个机场——也充满反乱气氛。宇垣的继任人,珍珠港、中途岛等战役的老将草鹿龙之介海军中将把所有的高级军官召集到一起。一群较年轻的军官也怀着敌意不请自来。草鹿说,他知道他们中有一些人,出于爱国,认为仗应该打下去——但是,  “只要我没有翻白眼(即还活着),我就不容许轻举妄动。”那些一心想叛乱的人得首先“把我碎尸万段”。他闭上眼睛,期待着有人来杀他。雅雀无声——似乎永无止境。然后草鹿听见有人在哭泣,他睁开眼睛。
    “你的训话使我们头脑冷静下来了,”一个年轻军官承认。他和另外几名军官保证控制自己的部下。草鹿环顾室内。“你们年纪大的军官怎么样?你们中有谁不同意我的意见吗?”谁也没有说话。“如果有人改变了主意,请随时来见我。晚上我没有警卫。天气很热,我是脱光衣服睡的(无防备)。”
    当晚,他被喊声吵醒,“长官!长官!”原来是个头脑狂热的中佐,一手拿手枪,一手提刀。他说,刚才得到天神“启示”,除非日本发动最后一战,否则就没有前途。“据神说,只有长官一人能领导我们。”
    草鹿盯着他看。“你可以相信天神的预言,我可不行——也许是我受的宗教信仰训练不够。不管怎么说,是天皇命令我执行这些职责,我不能去信什么神,只能相信自己。”他觉得,时间会解决这个年轻人的问题的,便建议他坐飞机到东京去,向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海军大臣和总理大臣报告这一神的启示。【小泽和米内将军接见了这个中佐。在会见东久迩宫首相前,他坐在长椅上休息,不料却睡了过去,错过会见时间,他说:“我的睡着一定是天神的意志,”还说,他误解了天神启示。——作者注】
    那天晚上,由于承担了本来不想承担的责任的压力,新首相辗转不能成眠。东久迩宫想起他早已忘却的一个偶然事件。这事发生在二十五年前当他还在法国的时候。他对一个算命的老太太说,他是个画家。她看了看他的手,抬头说:“这是撒谎。你将来会当日本首相。”他噗哧一笑,承认自己是个亲王,也是个军官。  “在日本,皇族和陆军将校照例是不能当政治家的。我怎么会当首相,”
    “日本会发生革命或某种大事变。你会当首相的。”
    次日上午十一时,即八月十七日,他向天皇呈交拟议中的阁僚名单。只有米内保持原职。东乡拒绝出任外相,由他的前任重光葵接任,近卫公出任无任所相。其他人选天皇都同意。
    新政府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派一个代表团前往马尼拉,与麦克阿瑟将军一起安排各战场军队的投降事宜。挑选出来当代表团团长的是梅津的副手河边虎四郎中将。由于害怕叛乱的飞行员截击代表团座机,采取了一些挖空心思的预防措施。八月十九日天亮后不久,十六名代表团成员来到羽田机场。他们分乘几架小飞机,在东京湾上空转了几分钟后,便在木更津机场着陆。这里有两架身经百战、弹痕累累,样子象雪茄的三菱轰炸机——就是盟国所说的“贝蒂”——等待着他们。根据麦克阿瑟的指示,飞机已涂上白颇色,并画了绿色大十字。
    代表们登机后,飞行员才打开密封的命令:目的地是伊江岛,就是厄尼·派尔牺牲的那个小岛。两架“贝蒂”一同南飞。飞临九州上空时,代表们看见一队飞机对准他们飞来,非常焦虑。但仔细一瞧,发现机身上有美军标志,这才放心,于是两架轰炸机有了十几架战斗机在他们周围保护。日机发出暗号:“巴丹”,对方发出令人放心的回答:“我们是巴丹的守卫。跟我们来。”这群极不调和的飞机在南海上空飞行了一个半小时,伊江岛才出现在眼前。第一架轰炸机安全地在伯奇机场着陆;第二架轰炸机的飞行员忘记把着陆襟翼放下,飞机几乎冲出跑道,幸好落在珊瑚上,机身一震,停了下来,然后才慢吞吞摇摇晃晃地滑行到停机坪。代表们步出座机,数以百计的美国海陆军人员涌上去,把他们围住,抢拍照片。
    十六名代表换了一架四引擎C—54型美国飞机。他们在飞机上吃午饭,每人一盒。两个美国兵给他们端来桔子水。外务省高级代表冈崎胜男对秘书作了个手势,令他给每个美国人十美元小费。
    快天黑时,C—54飞抵尼科尔斯机场。河边将军率领着代表团穿过停机坪,来到离代表团最近的美国人、麦克阿瑟的翻译科长西德尼·马希比尔上校跟前。当马希比尔举手敬礼时,他看见冈崎伸开双手朝他走来——他们在战前就认识了。马希比尔右手握拳,把大拇指朝上,作为非正式地施礼——这是为了避免与敌人握手,他曾对着镜子把这个动作练习了二十次。然后,马希比尔陪着代表团来到麦克阿瑟的情报部长查尔斯·威洛比少将那里。数千名士兵、居民和新闻记者围上来,照相机卡嚓卡嚓不断的响声,冈崎听来好象是朝奇怪的动物扫射机关枪一样。
    河边和威洛比同乘一辆轿车。在前住马尼拉途中,威洛比客气地问河边,他想用哪一种语言谈话。河边建议讲德语——恰好德语是威洛比的家乡话。于是他们立即产生了亲密感,对河边说来则是出乎意料的。
    在通向杜威大街的狭窄的街道上早已挤满好奇的人群。美国兵善意地学着喊“万岁!”但菲律宾人却含有敌意。有不少人喊“八格!”或扔石块。下车时,日本人目不旁视,笔直看着前面。
    他们刚在马尼拉饭店附近的一幢两层楼建筑物罗萨里奥公寓安顿下来,就给他们端来有火鸡肉的晚餐,几年后他们回忆起这顿饭时还“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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