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帝国的衰亡

第211章


    九月一日,在“密苏里号”炮长霍勒斯·伯德中校指挥下,在该舰的甲板上进行了预演。他集合三百名水兵充当战胜国代表,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到乐队演奏《海军上将进行曲》表示尼米兹抵达时出了点纰漏。“尼米兹”没有上场。扮演尼米兹的外号叫“双胆”的身材魁梧的水手长忘了他扮演的角色。他一动不动茫然地站在那里,搔头抓脑。“真见鬼!”他诚惶诚恐地说,“我当海军上将!”
    次日清晨,天色迷朦,凉气袭人,伯德中校大失所望。约七时三十分,开来一艘驱逐舰,世界各国记者争先恐后地爬上“密苏里号”。给每个记者都指定了一个位置,只有心惊胆战的日本记者不敢动。俄国人特别吵吵嚷嚷,象“野人一样”在舰上瞎逛。
    对于美国人,他们此时此刻不由得回想起记忆犹新的往事。《纽约时报》记者罗伯特·特朗布尔永远也不会忘记珍珠港被袭那天早晨的狂热情景,那时他在檀香山一家报馆工作。在战列舰“密苏里号”上负责各电台广播的韦伯利·爱德华兹也绝不会忘记这点。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在檀香山电台宣布“这是千真万确的”就是他。
    一艘驱逐舰开到“密苏里号”旁边,盟国海陆军将领,包括哈尔西、赫尔弗里希、特纳、珀西瓦尔,史迪威、温赖特、斯帕茨、肯尼和艾克尔伯格等,走下驱逐舰转上“密苏里号”。八时零五分,尼米兹登上“密苏里号”,接着是麦克阿瑟。舰上的人都心情激动,这两位高级将领的到达,大家都没有觉察。伯德连忙抢到他们前头,高喊“诸位,麦克阿瑟将军和尼米兹将军到!”谁也没有理会伯德。伯德没有办法,只好高喊“全体立正!”聚集在舰上的海陆军将领刷地马上立正。舰上立时寂静下来,连波浪拍打军舰吃水线的声音都可听到。
    此时,为纪念飞艇“希南多号”的艇长而命名的“兰斯多恩号”驱逐舰栽着十一名日本代表驶来。日本人关于应由谁当首席代表的问题,曾经发生过争论。如果让皇族、新首相东久迩去受这种耻辱,那是无法容忍、不堪设想的;而曾经为和平冒了两年生命危险的近卫,也不愿意使自己在这一时刻蒙受羞耻。这个繁重的责任于是落到新任外相重光的身上。重光觉得这是个“痛苦但有利的任务”,对于天皇委任他领队感到荣幸。陆军参谋总长梅津被迫参加,那是天皇亲自敦请的。海军军令部总长丰田令他的作战部长富冈海军少将代理出席。“仗是你打输的,”他说,“所以该由你去。”富冈默默地服从,但已经打定主意在投降仪式后切腹。
    日本代表上舰后,甚至不能确定该用什么样的礼仪。他们应该敬礼呢,鞠躬呢,握手呢还是微笑?他们的顾问马希比尔曾告诉军人敬礼,文官只用脱帽鞠躬,  “我建议你们大家脸上显示出漫不经心的神色。”
    八时五十五分,马希比尔领着一名头戴高礼帽、身穿燕尾服系阔领带的日本文官登上“密苏里号”。这位文官上扶梯极为艰难,每走一步就得呻吟一声。他就是重光葵,他的左腿多年前在上海被暗杀者的炸弹炸断。他的假腿使他步履艰难,十分痛苦。站在上面的伯德原以为戴高礼帽后面那个面容沉郁的将军会搀扶他一把。那个将军是梅津,他把重光看成是可恶的“巴格多利奥”,不理会他的苦楚。伯德走下去伸出一手。重光摇了摇头,但后来还是美国人帮了一把。
    从后甲板到举行仪式的前甲板的扶梯这一段痛苦的路程,使重光成了所有人注意的中心。有个美国记者注意到,观看的人都以“一种残酷的满足感”注视着他。伯德想再帮重光一把,但遭到拒绝。重光自己狼狈地爬上扶梯,他掩饰着自己的表情。
    日本代表团站好位置后,全体立正倾听舰上牧师的祈祷。扩音器里播送《星条旗不落》时,大家依然立正。以后便是长时间的停顿。此时,加濑俊一(先前是松冈洋右的秘书,此时是新外相的秘书)发现在附近的舰壁上画着好几个小小的太阳旗,显然这是击落或击沉的日本飞机和潜艇数的标志。他数着数着不禁喉头哽噎。站在他旁边的富冈少将则处在惊奇与愤怒之中——惊奇的是美国人一点也没有表现出蔑视日本人,愤怒的是苏联代表竟在场。苏联人部分也是亚洲人,对日本人请它调停和平不但置之不理,反而在背后从满洲捅了一刀【同一天,斯大林元帅向俄国人民发表重要讲话。他说,他们有一笔特别的帐要跟日本人清算,因为日本人夺走了萨哈林岛的男部,又在一九O四年加强了对千岛群岛的控制。“然而,在一九O四年,俄国军队在日俄战争中的战败,给我国人民留下了痛苦的回忆。它是我国荣誉的一个黑点。我国人民充满信心等待打败日本的时刻,以便把黑点抹掉。我们老一辈人等待这一天等了四十年,  现在等到了。今天,日本承认自己战败,在无条件投降的文件上签了字……”——作者】。
    麦克阿瑟将军到场,他与尼米兹、哈尔西一起精神抖擞地走过甲板,来到一张桌子旁边,桌上铺满文件。英国人主动提供了一张在日德兰战役中使用过的桌子,但是因为太小,伯德换了一张破烂的饭桌,上面铺了一块还有咖啡斑点的绿绒布,咖啡斑点则用文件盖住。温赖特和珀西瓦尔走到麦克阿瑟旁边,在桌子后面站着。
    “我们,各交战国的代表,”麦克阿瑟说,“聚集在这里,签署一个庄严的协定,从而使和平得以恢复。涉及截然相反的理想和意识形态的争端,已在战场上见分晓,因此,我们无需在这里讨论或辩论。作为地球上大多数人民的代表,我们也不是怀着不信任、恶意或仇恨的精神在此相聚的。我们胜败双方的责任是实现更崇高的尊严,只有这种尊严才有利于我们即将为之奋斗的神圣目标,使我们全体人民毫无保留地用我们即将在这里正式取得的谅解,忠实地履行这种谅解。”
    麦克阿瑟的话里没有怨恨或复仇之意,这使富冈深受感动。曾陪同松冈前往柏林和莫斯科的永井八津次少将目不转睛地看着麦克阿瑟。与梅津相比,他看起来多年轻多健康!是不是因为战争失败的心理影响使参谋总长未老先衰呢?曾在先前投降仪式上任过翻译的杉田一次大佐,也凝视着另一位盟军军官珀西瓦尔将军。他们的目光碰到一起,两人都显然想起了在新加坡福特汽车工厂里那次痛苦的经历。
    “我本人的真诚希望,”麦克阿瑟继续说,“其实也是全人类的希望,是从这个庄严的时刻起,将从过去的流血和屠杀中产生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产生一个建立在信仰和谅解基础上的世界,一个奉献于人类尊严、能实现人类最迫切希望的自由、容忍和正义的世界。”
    几乎是应验似的,乌云散开了,富士山的山峰在远处的阳光下闪闪发光。麦克阿瑟指了指桌子另一边的一张椅子。重光一拐一拐地走上去,坐了下来。他不知所措地模摸帽子、弄弄手套和手杖,给人以拖延时间的印象。哈尔西真想给他一个耳光,并说:“快签!他妈的!快签!”然而,麦克阿瑟却看出重光是弄糊涂了,便转身对他的参谋长严肃地说,“萨瑟兰,告诉他签在什么地方。”重光签了字。接着梅津僵直地走上去,连坐也不坐就草草签上自己名字。麦克阿瑟用另外的笔以盟国最高司令的身份签了字。然后,尼米兹和其他盟国代表分别代表本国签字:徐永昌将军代表中国、布鲁斯·弗雷泽爵士海军上将代袭联合王国、杰列维扬科中将代表苏联,托马斯·布莱梅将军代表澳大利亚、穆尔·戈斯格罗夫上校代表加拿大、雅加·勒克莱尔将军代表法国、赫尔弗里希海军中将代表荷兰、艾西特爵士空军中将代表新西兰。
    这个场面的庄严气氛有那么一会儿糟到破坏。有个喝醉了的代表——不是美国人——冒冒失失地开始向日本人做鬼脸。重光看了他一眼,毫无表情而故意慢吞吞地戴上帽子,其他日本文官也学他的样。马希比尔想,这可能是巧合,但这也是充分说明东方人的难以捉摸的实例。
    签字完毕后,麦克阿瑟再次发表讲话。“让我们祈祷,”他说,“和平已在世界上恢复,祈求上帝永远保佑它。仪式到此结束。”他走到哈尔西跟前,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伯德就在附近,听见麦克阿瑟说:“比尔,那些飞机究竟在哪里?”远处传来飞机的隆隆声,似乎回答了这个问题。数千架从航空母舰上起飞的飞机和B—29从“密苏里号”上空飞过,阵势雄伟、壮观。
    麦克阿瑟离开举行仪式的甲板,来到另一个麦克风前,向美国发表广播演说。  “今天,炮口沉默,”他说,“一个极大的悲剧已经结束。一个伟大的胜利已经取得。天空不再降临死亡,海洋只为商业效劳,任何地方的人都在阳光下行走。全世界一片安宁和平。神圣的任务已经完成……
    “一个新的时代已经降临。连取得胜利的教训本身也带来为未来的安全和文明的生存的深切关注……军事联盟、力量对比、国与国的结盟,全都失败了,剩下唯一的道路是要用战争来考验的道路……
    “现在,战争的巨大破坏性消除了这种选择。我们已经有过最后的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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