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癌医治记

午饭后约一个时辰，西合带着小宫女又去御膳房提了点心和果碗来。原来众人不让主子在正餐吃得太多也是有道理的。一天三次正餐，三次加餐，若不节制着，不变成猪才怪。
    华恬‘初来乍到’，对生存一事非常在意，一整天都揪着西平问东问西，没睡午觉。整个殿的人自然都得陪着不睡，在燥热的气温下，个个变得蔫皮耷脑的。华恬周围摆了冰盆，丝丝凉气为她营造了一个凉爽的空间，她倒是没感觉到热。
    晚饭后，华恬实在无聊得很，决定到湖边吹吹风、散散步。
    沿着青石甬道，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慢慢行着。夕阳火球似的，烧燃着半边天。此时暑气蒸腾着水汽，走了几步，人就浑身黏糊糊的难受了。西平摇着一张团扇，从华恬的左侧面扇她的前面；西合从右侧面扇她的后面；旻晟亲自打着大伞，遮挡夕阳余晖。
    这种待遇对华恬来说，是很难受的。“你们别这么伺候我，我觉得别扭。”
    旻晟一句话就让她闭嘴了：“伺候娘娘是奴们的福气。”
    夏蝉鼓噪得热烈，听在华恬耳朵里，有些心烦意乱。绕湖走了两刻钟的样子，白天停在湖里的游船，此刻热闹起来。太监、宫女们穿梭往来，好像在布置着什么。周围冒出几条小船护卫在金碧辉煌的游船旁边。另有一条稍小的游船，没有龙旗，船身灰色，也停在了大游船不远处。
    华恬停下脚，不再往前走。
    “娘娘，此时过去，说不准会遇到圣上。”西合的语气透着雀跃。
    “遇到之后呢？你的娘娘没本事留住皇上的目光啊。”华恬揶揄她一句，转身回自己的寝殿。
    “娘娘～！”西合见华恬没生气，借娇咕哝了一声。
    绕过一个弯路，一个宫装丽人带着两个宫女和两个小太监，迎面朝着华恬一行走过来。走到两步远处，向华恬躬身为礼：“妾身见过芳容娘娘。”
    旻晟在对面的人刚一露面，就小声说了一句：“嘉美人过来了。”所以，华恬在对方行礼时，着意打量了一下。十六、七岁的年纪，脸很小，尖尖的下颌，鼻梁挺直，嘴角的酒窝特别可爱，漂亮的眼睛顾盼生辉。岂止‘清丽’，简直是大美人嘛！不使狐媚子手段，皇上也会看上她的。
    “嘉美人急匆匆的，是去陪王伴驾吗？那本宫就不耽搁你了。”
    “时间还早呢。听说芳容娘娘中了暑气？不知松快没有？太阳落山前，最闷热不适。娘娘该晚点出来才对。”
    “吃了药，下午就松快了。不过，嘉美人说得很对，这段时间不适合出来。”说完，华恬对她笑笑，起步准备回去。
    “既然娘娘身子好了，一起随圣上游湖吧？”嘉美人叫住她，眼神真诚。
    华恬一时判断不出她的真实意思，“没有宣召，可以随意面见圣上？”
    “哎呀，娘娘真会说笑。圣上是要游湖，又不是办理朝政。娘娘刚好赏景到了那儿，圣上刚好看到了娘娘。到时，让不让娘娘随同游湖，不就是圣上一句话吗？”
    “说得真好。嘉美人真是玲珑心肝。不过谢谢嘉美人的好意了，本宫的身子还没大好，精神欠佳，万一失礼，就麻烦了。”
    “也对。娘娘的样子确实有些疲倦。妾身不远送了。”嘉美人躬了躬身，笑眯眯地站在路边，让华恬先走。
    华恬对她点头笑笑，拿捏着步伐，摇摆着腰肢，往回走。边走边琢磨这个嘉美人，但跳到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嘉美人行礼的姿态。右手叠放在左手上，置于腹前，微微躬身。但她后边的宫女却是曲了膝的。
    那自己向懋王行的礼算怎么回事？忘了手是怎么放的了，膝肯定弯了。华恬猛地一敲自己的脑袋，懊悔地咒骂一句，然后扭头，瞪了旻晟一眼，回过头继续走。（让你教我行礼，偏说以后慢慢教！）
    旻晟顿住，脸色变得煞白，撑着伞跪了下去。
    华恬埋头在前面走，暗暗担心着那不合格的‘行礼’会不会引来麻烦，根本不知道自己一个冷眼起了什么作用。
    回到寝殿，华恬关上殿门，让西平教自己行礼。常礼、大礼、答礼……光叩首这一种，就要根据对方品级、地位，以及自己与对方的关系，选择不同的姿势和叩首数。折腾了一两个时辰，华恬才明白，不是旻晟不教，实在不是个简单的事啊。
    华恬坐下休息的时候，叹息道：“冤枉旻晟了。”
    “娘娘，那旻都知可以起来了吗？”西平小心翼翼地问。
    “啥？”
    “旻都知还跪在路上呢。”
    “啊？”华恬吃了一惊，急忙站起来，风风火火地就往殿外走。
    “娘娘，请慢行！”西平半蹲身子，急切地唤了华恬一句。她脸上的惶恐越聚越多，汗水顺着腮边往下流。看来她已经瞧出点端倪了。
    “放心，你娘娘我有分寸。”华恬安抚地对西平笑笑。拉开殿门后，舒缓了行止。
    西平长吐一口气。
    出了院门，因月牙儿小，到处暗影憧憧。不知是凉风吹得，还是心里瘆得慌吓得，华恬觉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蚊子的嗡嗡声很大，肆无忌惮地想和宫里的主子们比气势。青蛙的呱噪声也与华恬以往见的不同，不是一声接一声，是连成一气，根本就不停歇，和白天听到的尖锐如哨的知了叫声有得一拼（华恬有些纳闷，这里的宫廷里怎么没有粘知了的。）
    西平和西合不停地用扇子给华恬驱赶着蚊虫。
    湖里的游船上还是灯火通明，周围护卫的小船影影绰绰地显出个轮廓，另有挂着灯笼的小船往来岸上，应该是运送吃食一类。陪同游船的那条灰色船，也是灯火辉煌。
    那是懋王的船吗？华恬暗暗思索一番，又觉得不大可能。懋王的身体都那样了，还有精力陪皇上游湖？
    旻晟果然还跪在原地，撑伞的手都没换。
    “旻都知快快起来。本宫没有罚你的意思。”华恬急走两步，亲自去扶旻晟。身后的小太监手脚更快，华恬还没看清楚呢，一边一个，已经搀起了旻晟。
    华恬轻声细语地吐出一句：“本宫不在殿外罚人。记住了吗？”
    “奴记住了。”旻晟点点头，在小太监的搀扶下有些站不稳。
    “唉——”华恬重重叹口气，说不上是怜惜还是厌烦。她想了一下，扭头问西平，“在石板上跪了这么久，膝盖会不会废呀？”
    “娘娘不用担心。奴不会有事的。”旻晟的语气里竟然透着高兴。华恬立刻闭上嘴，后悔多问了。
    一行人慢慢往回走，华恬终于忍不住问西平，“龙船旁边的大船，是谁坐的？”
    “看情况。有时候是大臣，有时候是陪驾的嫔妃们。圣上宣召的人才可以上龙船面圣。”
    “噢～，你的娘娘幸亏没往前靠。否则只有上陪船的份。”华恬摸摸‘自己’的平凡面容，呵呵笑起来。
    “娘娘天仙下凡，姿容绝世，自有美妙之处。”
    “姿容绝世？！”这马屁拍得，太吓人了。
    华恬指了指两个小太监，吩咐道：“你们两个到前边探路。别让我踩了什么。”
    两个小太监答应一声，侧身走在前面。他们两个头顶着头，微微躬身，踩着路沿子斜走，姿势说不出来的别扭。
    “算了，你们还是走在后边吧。”她看得无比别扭，比踩了蛇还让她难受。
    回到殿上，夜宵又端了来，一碗冰糖银耳枸杞粥。华恬吓得一歪身子，一脸嫌弃样。她实在怕了这种饮食节奏。西平走上前，说：“娘娘若不喜欢这粥，婢子去换一样来？”
    “不用。赏给旻都知吧，安慰他无辜受罚的心。”
    西平抿嘴笑了笑，上前端起粥，走出殿去。不一会，旻晟在殿外跪下，大声谢恩。
    殿外比较暗，华恬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他的轮廓，只觉得自己的膝盖也隐隐疼起来，“旻都知快起来。本来是安慰你的，结果又让你跪下了。”
    旻晟话音里透着愉悦，连声说着“不碍”。然后当着华恬的面，侧身站在殿门外，无声地喝完了粥。
    华恬托着腮，陷入思索中……旻晟对‘芳容娘娘’如此恭敬，那么，在以往的关系中，他多半是被迫的……这事就好处理多了。
    “娘娘，安寝的时间到了。”西平小声提醒出神的华恬。旻晟在殿外做好准备，满院子的内侍宫女们也做好了准备。只要华恬一个点头，一天最后的忙碌马上就要开始。
    “可我还不想睡。”
    西平稍愣了下，退回到她刚才的位置。
    旻晟收回正要踏出的脚步，也回到殿门口站着。
    华恬接着神游天外，思考以什么心境混以后的日子，又怎么应付无聊的后妃们之间的‘斗闷招术’。
    过了会，旻晟弯腰打断华恬的思绪，说道：“娘娘，有件事，不知该不该给您讲。”
    “讲吧。”
    “奴在殿外罚跪的时候，发现懋王殿上的两个小内侍鬼鬼祟祟地监视奴。”
    “什么意思？”
    旻晟脸上露出‘果然说了没用’的神色出来，“懋王以往是不留意我们馨光殿的。”
    华恬的心猛地跳快一拍。那今天为什么被留意了呢？因为行礼行错了？“也许，是好奇你为什么被罚了吧。”
    “娘娘猜得有理。不过，懋王最终的目标必定是娘娘。还望娘娘以后加倍小心。”
    “那我该怎么做？不是说懋王不受宠吗？他一个闲散王爷，能干什么？”
    “娘娘——”旻晟的声音有些无力，“懋王一直认为自己得病是被人陷害，从没停止过调查。被他盯上的人，圣上也很快会派人彻查……”
    “哦～？”他们盯上别人没关系，盯上自己的话，那就得好好想想，自裁的方式里哪种痛苦最小了。上吊？割动脉？喝毒酒？光想想，她的心就紧巴成一团了。
    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坏事，竟穿来了这么一个折磨人的地方？！
    华恬抛开自裁方式的比较问题，慢吞吞站起身，说：“就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