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癌医治记

5 娘家兄长


全殿的人一通忙碌。书房旁边的小暗门被打开,几个内侍把水、洗澡桶搬进去;西平和西合带着宫女们准备好帕子、干净内衣和鞋袜,候在暗房外;三个中年宫女穿着干干净净、熏了香的衣服,接过成摞的帕子,进到暗房里等着。
    华恬见大家准备得差不多了,抬腿踏进暗房。暗房并不暗,每隔一步就有一盏油灯,亮堂得很。它是书房里面的小隔间,没窗户,地面上铺着一层毡布,应该是预防滑到的。最惹眼的是中间放置的洗澡桶:长椭圆形的木桶,桶外层嵌了陶瓷片拼接的迎春花纹,明丽爽快;内层铺了张银皮,从桶的这头延伸到桶底,从那头如舌头一样翻卷上去。
    这张银皮明晃晃的,耀得华恬眼花。
    如果逃出去的话,这张银皮可得带着。华恬探下身,好好摸了摸银皮,试探着抠了抠,发现贴得很牢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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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终于被伺候着上床后,西平留下床前的四只灯,把其余的灭掉,带着人往外退。
    “西平,你留下。”华恬喊住她。
    其余人依次退了出去,西平走近床帐,问道:“娘娘,您还有何吩咐?”
    “按惯例,守夜、侍寝的规矩是什么样的?”
    “两个内侍守院门,两个宫女守殿门。殿内侍寝的宫女,常例是两个,若遇娘娘身体欠安或圣上驾临,酌情增加。”
    “嗯,那你去安排吧。给守门的内侍、宫女,准备铺盖和驱蚊香,让他们轮流休息一下。”
    “啊?是!娘娘~!”西平语音里的惊喜掩都掩饰不住。估计她一天到晚都提着心吊着胆呢。万一她的主子与太监私通的事暴露,整个殿的人都会跟着陪葬。
    “今晚,你在内殿侍寝。”华恬在她退到内殿门口时,补了一句。西平屈屈膝,答应一声去安排了。
    侍寝的西平睡在脚踏上后,不一会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华恬不太习惯这个陌生的环境,折腾了很久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她坐在早饭桌上时,侍膳的旻晟举动上没有异常,但脸色白里透青,眼圈发乌,似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华恬不动声色地吃完饭,坐在殿门口休息时,才笑眯眯地问他:“旻都知,你的脸色不太好啊。是没睡好,还是生病了?一会请个太医看看吧。”
    旻晟恭谨地弯下腰,声音发涩,“谢娘娘,奴身体无碍。”
    “那就是昨天被罚后入了心了。多大点事啊?不就是面子上过不去吗?一会西平给全殿上下说说,昨天旻都知自己误会了,不是本宫要罚他。”
    西平答应一声,真的下去吩咐了。旻晟的嘴唇哆嗦几下,头埋得更深,忽然膝盖一弯,跪了下去,“谢娘娘体恤。”几滴眼泪掉落到他面前的地砖上。他急忙俯下身子去遮掩。
    华恬有点看不懂。难道旻晟真的对‘芳容娘娘’有情?也对,深宫寂寞的不仅有‘主子’们,肯定也有奴婢们。不过,再心有不忍,她也得把以前的事断了。事关生死是一方面,对他无情爱之意,是另一方面。
    她没有立即喊他起来,直等他的身子不抖了,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旻都知起来吧。今天不想出去游玩,你给我讲点笑话解解闷吧。”
    “好。”旻晟站到殿门口,抑扬顿挫地讲了几个赞颂圣上英明的所谓笑话。小宫女们静悄悄地把殿内卫生打扫完,退出殿去。内侍们则把院子打扫干净。西平、西合站在华恬身后,等着使唤。
    “再给我说说懋王和嘉美人吧。”华恬觉得笑话太过无趣,还是问起自己关心的事来。
    “关于懋王,奴只能说些道听途说的事。他是先帝的第六子,也是最小的皇子。十五岁前,一味贪玩,没什么出奇处。受了封后,正准备前往封地时,先皇后安排了两个宫女引导人事,谁知竟引出了‘滑泄症’来,身体每况愈下,差点归了天。先帝震怒,杀了那两个宫女,并让懋王留在京城医治。至于嘉美人,娘家势微,暂时折腾不出大事来。”
    “喔~,当今皇上排行第几?太后就是先皇后吗?”
    “圣上是先帝的第五子。前四个皇子都没有长大成人。当今太后是先帝的贵妃,乃当今圣上的生母。”
    这言简意赅的。多少腥风血雨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撇过去了。
    “陪皇上来避暑的,只有贤妃、本宫和嘉美人?皇城里还留了哪些嫔妃?”
    “不。跟来的还有贵仪娘娘和修仪娘娘。皇后和丽婕妤、眀才人留在京城里。”
    皇上的女人有八个?“贵仪和修仪都不喜张扬?”这两天都没听说过这两个人。
    “她们和娘娘品级一样,但位份稍高,均是母凭子贵,由美人升成嫔的。平日里,均谨言慎行。”
    “哦,和我一样是吧?”
    西合忽然插了一句嘴,“娘娘,不一样。嫔以上的娘娘中,只有您——没有子嗣。”
    华恬摸摸自己的脸,“为什么?承欢少吗?还是身体有问题?”长得太普通,性子又闷,所以不招皇上喜欢?
    西合看看西平,噘着嘴不说话了。
    西平低下头,也不接话。旻晟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说:“娘娘,您不爱争宠露头,所以承欢少了些。娘娘若想尽快怀上龙种,全殿上下自然全力以赴。”
    “别~!”华恬抬手止住旻晟,“本宫不爱出风头,更不想遭人嫉。现在的日子挺好,就这么着吧。记住:本宫是奔着龙安寺去的。”
    “娘娘慎言!!!”三人忽然一齐跪在地上,惊恐万分状。
    华恬想了一下,大致明白了。皇上死了,没生养的嫔妃才能去龙安寺。这是在咒皇上比自己先死呢。
    “起来吧。只有你们三个人听到,能出什么事?”
    西平往大殿的两边看看,暗示两边的暗房、耳房可能有人。华恬尴尬地笑笑,心想反正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三个太监走进院门,不等通报,远远地给华恬行了礼,说道:“圣上问芳容娘娘,身体可大安了?”
    旻晟从地上爬起来,小快步走到领头的中年太监面前,恭谨地行了礼,说道:“娘娘身体已无大碍,谢圣上挂心。劳烦唐掌司了。”一边伸手往殿内引。
    “好说。”领头的唐掌司矜持地点点头。
    华恬再次感谢了皇上。西平拿出一个荷包,塞到唐掌司的手里。他此时才笑眯了眼,“圣上说了,如果娘娘身体无碍,请到擎天阁观看歌舞。路潜将军护送军粮复命,也在擎天阁呢。”
    华恬愣了一下,西平悄悄碰了碰她的背。她一下想起来,自己的‘娘家’就姓路啊。急忙表现出一副惊喜的样子,说:“圣上真是,太体贴妾身了。”
    西平和西合、旻晟皆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唐掌司探究似的看了华恬一眼,没多问,微笑着告辞了。
    旻晟赶紧去安排仪仗。西平、西合忙着给华恬重新梳妆打扮。有外臣在,嫔妃就不能穿常服,必须着礼服。大热的天,穿一层又一层的盛装,戴上几斤重的头冠,华恬还没出殿门呢,就有点喘不过气来了。西平要给她化妆时,被她坚决拒绝了。天热出汗,妆就容易花,还不如不化。她这么一解释,西平便没有坚持。
    西平扶着她出门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娘娘以前寡言。”
    华恬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也就是说,唐掌司纳闷,是因为自己话说多了,表演过头了。
    不说话好啊,木头人最好装。
    待走到擎天阁,看到几个女人化成一副古怪的样子后,华恬吓了一跳。脸上涂的□□厚厚的一层,但耳根和露出来的脖子又是本来的肤色。脸颊处一边一个圆圆的胭脂红圈。嘴角画了各式图案,有鸟有花。眉毛涂成青绿色,弯弯长长一直伸进了鬓角。上嘴唇正中点了一个小红点,下嘴唇点了两个,三个红点像个‘品’字,说不出的别扭。
    擎天阁里很凉快,本就高大宽敞的房屋,还摆放了很多冰盆。华恬穿了厚厚的礼服,一路‘走’过来,早就浑身冒汗,进了擎天阁后,室内凉意让她舒爽不少。
    正殿上,面南背北高坐着一个身着龙袍的男人,三十上下,白净瘦长的脸庞,眉毛很浓,狭长的眼睛含着一丝阴郁和怠惫,但一眨眼,又温煦起来。这是一个很有气质的男人。华恬认真地行了大礼。
    “平身吧,你身体可大好了?”
    “谢圣上记挂,妾身已无大碍。”
    皇上看着她的素面,停顿了很久,才说道:“路将军来复命。你们兄妹已经很久没见,特宣了你来。”
    西边一排座位里走出一个穿武将朝服的青年,向华恬一揖到地,压抑着激动说道:“昭武校尉路潜拜见芳容娘娘。”
    “路将军快请起。”
    两兄妹长得很像,只是路潜气场强大,随便一站就不容人小觑。
    路潜迅速地抬眼打量了一眼华恬,微带哽咽地问:“圣上说,娘娘昨天中了暑气,不知吃了解暑药没有?”
    “路将军不必担忧。本宫身体已经好了。”
    “喔。”
    交谈到这里,路潜和华恬都没话了。路潜便向皇上揖了一礼,又冲华恬弯弯腰,倒退着要回自己的座位。
    “那个,路老将军身体还好吧?”华恬不知道怎么称呼自己的‘爹’,又觉得按礼节该问候一下。
    “末将尚未回府,听说祖父身体还算健朗。”
    噢,路家的祖父还在嗦。她一时想不起怎么称呼路家‘父母’,便没有再问候下去。随着宫女的引导,坐到一个座位上。右边,也就是靠近皇上的方向,有三个女人;左手边一个,就是已经见过的嘉美人。
    “芳容妹妹为何不理妆容?不怕在臣子面前有失皇家体面吗?”最靠近皇上的一个女人,应该就是贤妃,冷淡地问了一句话。不能怪人家问得毒,谁让你给了人家话柄呢,华恬决定原谅她(不原谅又能怎么地?)。贤妃长得其实挺好看的,如果不化妆的话。
    华恬站起身,恭谨地回话:“回贤妃姐姐的话,妾身担心出汗弄花妆容,反倒不美,故而没化妆。”
    “哼!素颜见外臣,乃是失礼之举。你这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吗?”
    华恬的脑袋一懵,火气冲上脑门,把清醒扔到了九霄云外,“回贤妃姐姐的话,正因为咱们是皇家的女人,更应该素面朝天。不矫饰,不伪装,坦荡面对天下;真诚侍奉圣上;朴素彰显大德。”
    除了贤妃,其余三个皆掩嘴低笑,连皇上都哈哈大笑起来了。贤妃长长地喘了口气,眼神里有了愤恨,扯着面皮,附和地假笑了两声。对面的几个大臣见皇上笑了,也赶紧陪着笑了笑。
    “朕竟不知,路芳容如此伶牙俐齿。以前和现在,判若两人啊。路芳容可否告知朕,伪装的是以前还是现在啊?”
    华恬心里咯噔一下,讨厌起这个皇上来。他和贤妃在毒舌上倒是很般配。此时,她终于后悔没化妆了,也后悔刚才一时意气,说了太多。
    “回圣上话,妾身以前没有伪装,现在也没有伪装。相貌分美丑,才智分高下,妾身稍微~有点迟钝而已。适应一个新环境要花很~久~的时间,多者几年,少则数月罢了。”她偷眼打量一下周围,除了路潜有担忧之色,看不到其他人同情自己。
    “敢问芳容娘娘,以前为何整妆,现在又为何不整?才智平平时遵守礼节,聪颖后就可以散漫随意、视礼节于无物吗?”
    华恬的头皮一麻,看向问话者。懋王坐在皇上下首,□□的椅子,半躺,笑得意味深长。
    这是狐狸似的笑。她紧张起来,“回,懋王的话,我以前脑子混沌,进了宫后迟迟没有反应过来,梦游一样,只会有样学样,跟着大家一起化妆。现今,终于清醒了,想做个朴素的人了。”
    “哈哈哈~”皇上大笑。满殿的人也跟着笑。大家这次的笑,是真笑,因为眼角的肌肉全挤在一起了。
    华恬心里直冒火,面上又不敢显出来,只好维持一个面无表情。她看向对面的路潜。他笑得很尴尬,和她对上目光时,眼神复杂,有欣慰有心疼。她稍感心慰:娘家人到底是娘家人啊。
    贤妃冷冷一笑,捏到把柄一般,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华恬吞吞唾沫,知道这事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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