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太久会被杀掉的

第16章


不过她没有用再一次同居来治疗自己,也许当一件事被想明白毫无意义之后,就失去了原本的效果。
    二〇〇九年五月十五日,任锦然的医保记录显示,她开始接受抗抑郁药的治疗。八月之后中断了一段时间,十一月二十七日又重新开始。
    二〇一〇年五月八日,她参加了瑞安医院临床药理中心的实验,实验药物品名“爱得康”。她参加的也是药品组的实验,而不是安慰剂组,疗效一直还算良好。尤其是在五月二十二日服药两周,以及五月二十九日服药三周的评估中,她的抑郁症状基本已经消失,情绪高昂。不过这两周的评估都是通过电话进行的。六月五日,她本人依然没有来到医院,她的电话也打不通了。这位三十五号病人的尸体正在公寓里渐渐开始腐烂。她变成了凶手的“第三号”被害人。
    事实上凶手的编号并不准确,严格地说,正在腐烂的那具尸体应该是“第三号”及“第四号”被害人。任锦然已怀孕八周。她的门诊就医册上记载着,五月十八日,国际妇婴保健院,妇科普通门诊,尿液HCG检测阳性,诊断为怀孕六周。她预约了五月二十八日特需门诊的全套孕期初检。
    “锦儿怀孕了?”黄悦显得有点惊讶,却并不意外,她一边回忆一边说,“应该是二〇〇九年圣诞节前后,锦儿给我打过电话,她说她打算要一个孩子。我当时听了还挺高兴的,就对她说,你这个坏蛋,打算结婚了也不把男朋友带来给我审查一下,我审查通不过,你就不许嫁给他。锦儿在电话那边笑了几声,然后说,我没打算结婚,我就是打算要一个孩子呀,我以后跟孩子两个人过。我听她的声音不像在开玩笑。我本来打算严肃地跟她谈谈,结果我刚开口,她就堵住了我,她乐呵呵地说,你这人也太霸道了吧,只许你做幸福的妈妈,不许别人有宝宝呀?”
    “孩子的父亲是谁?”对于这个问题,黄悦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黄悦一米六七的身高,看上去体重大约有七十公斤,浅黄色的职业套装是簇新的,很合身,厚重的短发,鹅蛋脸有些浮肿,两颊红润,嗓门响亮,神态安详,似乎并没有因为任锦然的事情有太多悲伤。相反,能从她活跃的手势中感到她的快乐、忙碌和精力充沛。
    她在二〇〇九年十月三十日产下一名男婴,今年五月长假后刚刚结束产假,回公司上班。照顾孩子,加上休假后办公室攒下了一大堆事情,她已经很久没跟任锦然联系了。况且,除非是正式的男朋友,否则任锦然不会跟黄悦说起。
    但是她一定会跟另一个闺密说,她们分享任何秘密,短暂的情人、一夜情和荒唐的幻想。她们几乎天天通电话或发短信,多年来亲密一如既往。黄悦告诉王小山,那个人也是她们的同班同学,任锦然的上铺。她撕下一张便条纸,写了那个人的工作单位、电话和姓名,递给王小山。
    《新申晚报》副刊部,62792424,徐鸣之。
    听王小山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挥掌猛拍桌子,对了,我记得。无涯网“五·一五汇洋商厦毁容案”的专题中提到过这样一个细节,徐鸣之脸颊受伤的前一秒,她正在回一条给任锦然的短信。如果凶手没有出现,或是晚了那么十分钟,也许她们两个就开始谈论任锦然的宝宝,什么时候做B超可以看出男女,以及如何防止妊娠纹等。
    未婚怀孕,不能公开的男友。生活中最反常的部分,很就是罪案最可能埋藏的土壤。任锦然神秘的男友,会不会就是杀害她的凶手呢?
    现在看来,任锦然自杀的可能性已经相当小,她预约了孕检,这就说明她是想要这个孩子的。一个正打算迎接孩子诞生的准妈妈,又怎么会杀死自己呢?
    如果任锦然是被谋杀的。门锁完好,应该是任锦然自己开的门。她身穿睡衣躺在床上,当着凶手的面,这证明凶手与她非常亲密。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刀片是一次插入咽喉切断动脉的,证明她对凶手毫无戒心,即便他在跟前,她也可以闭目睡去。如果这个人是任锦然的秘密男友之一,这就很好解释了。
    这个人也许是因为嫉妒任锦然怀了别人的孩子,忽下杀手。也许他正是孩子的父亲,因为特殊的理由,他非常害怕孩子降生后,他和任锦然的关系会曝光,带来严重后果,所以干脆杀人灭口。
    所以,只要徐鸣之能告诉我们,从二〇〇九年圣诞节到二〇一〇年儿童节之间,任锦然有哪些男友,谁令她怀孕,她究竟为什么决定独自生育和抚养一个孩子,谜题应该就能解开。
    然而不凑巧的是,为了躲避人肉搜索引来的网民,徐鸣之已经在五月二十九日仓促地请假离开上海,至今没有音讯。
    容貌被毁,婚礼取消,我很怀疑,徐鸣之什么时候会回来,还会不会愿意返回上海,也许从此远离了这个伤心地也说不定。如果她隐姓埋名,决定在异乡开始她新的人生,任锦然的调查线索就中断了。也许从今往后,就不会再有人知道任锦然爱的是谁,她对爱情最终的结论是什么。也不再会有人明白,任锦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就好像在这个人世间,她从来没有真正存在过。
    我在MSN上对着比尔一通抱怨:“都是你误导了我!说什么凶手除了徐鸣之不可能有别的目标。你麻痹我,你帮凶手麻痹我,你跟凶手是不是一伙的呀?”
    比尔一字不回,等我发泄完毕,他在对话框里送上了一杯咖啡的图标,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小姐,我是剪头发的,对凶手头皮底下的那个玩意儿,我怎么能弄得清楚呢?”
    我发过去一张沮丧的脸:“可是你拖累了我这个天才啊!”
    他安慰我:“你就这么一个小脑袋,对它好一点,别把弦绷得太紧。”
    这是六月十四日凌晨两点十七分,我失眠了。
    通往客厅的门洞开着,院子里两处酒吧的欢闹声依然彻夜不息。而我身后卧室的窗外,辽阔的夜色里,春雨弹落在梧桐叶上的细响,絮絮绵绵,似乎也打算一直悲泣到天明。患有幽闭恐惧症的人是没有福气关窗关门的。夹杂在这些声响中,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躲在这屏幕与七孔被之间,无声无息,对于身周兀自运驶的一切无能为力。
    我再也装不出威武,叹了一口气,分三行把下面的话发给他:“怎么办……线索断了……我找不出凶手是谁。”
    他回:“我来想办法。”
    过了足足五分钟,再也没有别的字句发过来了。
    我琢磨着,还真的不能指望剪头发的。我连发了两个闪屏震动过去。过了两三秒,比尔总算有反应了,字句一行行出现:“凶手发了这些帖子,就是故意想让我们知道,这是一场正在继续的连环谋杀,他就是凶手。这是你上次的推理结论,对吧。你不是曾经说,凶手特殊的方式能帮我们找到他吗?所以线索断了没关系,很快,凶手就会故意让你知道更多的。”
    
    第06章
    
    一
    从六月十五日起,我开始每天在论坛上监视凶手的动静。
    凶手的第三个帖子,也就是关于“第三号,任锦然”的内容,仍是跟帖在“糖糖”那个题为“其实……我很介意”的长帖中,在两百零五页上,两千六百零四楼。
    我不明白,为什么凶手不重新开一个新帖,干脆起个题目叫做“她的血会让你知道”,或者“W,我在等你阻止我”什么的,这样不是更加容易引人注意吗?难道他真的以为自己是苏亚的幽灵,还是任锦然和苏亚之间还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凶手这第三个帖子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它在六月十四日上午九点二十六分发出以后,使得“其实……我很介意”的帖子又浮到了论坛的第一页。无涯网在五月十五日上午推出“帕罗药业新药实验自杀门”的专题。这个时候,“糖糖”的帖子停在论坛第一页逆数第三行,还没沉到第二页去。
    网友们看了专题,再次想起遗忘已久的苏亚,进入论坛,恰好看见“糖糖”的旧帖浮起来了,不知道这个事件有什么新进展,所以都点击进去看了看。结果看见“任锦然”的名字出现在这个帖子里。于是,所有关于任锦然的讨论一楼一楼顶了上来。苏亚的这个帖子,如今又成了任锦然的专帖。
    很奇怪,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的眼里,一个人往往会按照别人愿意的理解,成为跟自己毫不相干的另一个人,自己却对此无能为力。
    任锦然网络版的故事是这样的。师生恋,男方母亲阻挠,恋人结婚。任锦然七年无法忘情,七年后买了蛋糕为旧恋人庆祝生日,却被他的冷漠所伤,绝望之下,将一枚刀片插进了自己的脖颈。百分之十五的小道消息,加上百分之八十五的想当然。我也险些犯下这样的错误。
    人们对他人的理解总是如此缺乏想象力,这显然是苏亚事件的一个翻版。当人们试图用公式、经验和自己的逻辑去判断一个人的时候,事实上,他们就剥夺了她被了解的权力。随后,网友们就为了这个并不存在的纯情女子义愤满怀了。新一轮的人肉搜索从六月十五日夜晚再度开始。
    六月十七日中午十一点十七分,孟雨的身份曝光,一起被贴在论坛上的,还有他在复旦大学生命学院时的工作证件照,扫描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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