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雨

长篇小说《杏花雨》
    第０１６章
    作者：张汉九
    大海在快如利刃的暴风雪中奔跑了好长一段路程，最后他来到苞河岸边的那片杏林里，那片曾被他和她称之为杏林大学杏花雨学院的地方。
    看上去他的样子很悲伤。
    他的灵魂遭受着痛苦的不懈煎熬，身体快不听使唤了。他十分努力地睁开眼睛，脸上刀割一样的疼痛。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挤入他眼帘的全是漫无边际的飞雪。银白缤纷，漫无边际，变幻莫测，地平线已经变得遥不可及。
    “思雨，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大海站在杏林边，连呼三声。每年的第一场雪，他和思雨都在苞河岸边的杏林里追逐嬉戏。如果因为风雪太大或者嬉戏玩得太投入，见不到她的身影，他就会大呼三声，此后思雨就会出现在他的眼前。可是今天，他已经连呼三声了，四周仍然是浩淼无边的风雪，哪里有思雨的身影。
    思雨，难道你真想和我劈腿吗？难道你真想和咱们之间的情感劈腿吗？难道你真不在乎我的感受吗？大海的脑海中一片迷茫，他忽然想到给思雨算一卦。他即刻伸出左手，提取出当时的月、日、时的相关信息，然后进行精心推算，但是卦象扑朔迷离。他有点困惑，辩才祖师和兰亭精灵都曾经告诉过他，兰亭功夫虽然神奇，但局限较大，不可算天，不可算地，更不能推算自己的未来。可是，思雨为什么也不能推算？他不知道。
    他边堆雪人边想着和思雨共度的岁月。
    在他和思雨共同构筑的世界中，发生过很多让他开心的事，当然也有不少让他悲催的流泪。但是开心也好，悲催也罢，他觉得能够留在自己记忆深处的都是有价值有意义的东西。为爱而离开，这个让他悲伤欲绝的命题，以及思雨为这个命题而进行的牵强解释，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说：“难道只有离开才可以相爱吗？”
    说什么只要你幸福，只要你开心，我也就幸福了，我也就开心了。
    你以为我是那种独自享受快乐的人吗？
    你的生活不顺心，你遭受着痛苦的煎熬，我怎么可能独自去开心？
    我的世界缺少了你，怎么可能会幸福？
    大海的思绪越来越沉重了。
    他捶胸顿足，仰天长啸，然而眼前仍然是一片迷茫。
    到处都是涨眼的飘雪，到处都是刺骨的寒风。
    不可一世的风雪好像专门和他作对似的。一会儿迎面吹来，疯狂地封住他的眼睛；一会儿在他背后调皮捣蛋，狠命地往他衣领里注入冰凉的寒冷。一会儿从他左边围起一堵高墙，一会儿从他右边竖起一道屏障；一会儿在他前面筑起一排壁垒，一会儿在他后面构造一架山峦。而且那高墙，那屏障，那壁垒，那山峦叠加起来，便构成一湾寒冷的漩涡。
    “是恶魔王略吗？是你在捣蛋吗？你为什么还要缠着我？”大海一边嚎叫一边扯出神鞭，口中念念有词，神鞭瞬间之内幻化成一条长长的鞭子，狠命地抽向那个可恶的风雪漩涡。他聚合了全身每一块肌肉的力量，他使出全身每一块筋骨的力量，频频出招，招招狠辣，可是风雪漩涡不但没有退去，反而更加固执地嘲笑他，捉弄他。
    他恼怒已极！打斗一番之后，他疲惫不堪，心乱如麻：那年春天的一天，咱们在班级里玩故意捣蛋，一唱一和地捉弄语文老师，结果咱们两个都被班主任老师骂得狗血喷头；那年夏天的一天，咱们光着膀子站在苞河岸边的杏林里，比赛谁最不怕蚊虫叮咬，结果双双都被家长带去看了医生；那年秋天的一天，咱们一起下河摸鱼，回家后你被妈妈拽着找到我家，结果我被妈妈狠狠地揍了一顿屁股；那年冬天的一天，咱们放学后没有回家，躲在教室里熬过了整整一夜，结果害得双双家长满世界里找……
    他伤心地流出了眼泪，“思雨，我都连呼你三声了，你为什么还不出来？你到底是怎样想的吗？难道你真的不肯原谅我？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是你嫌惩罚的不够，出来继续惩罚我呀，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样还不行吗？你要是折磨我成淫了，出来继续折磨我呀，你爱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这样还不行吗？思雨，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
    思雨，你在哪里？你别躲起来呀。
    我想不通，有点儿匪夷所思，你的所作所为有点儿匪夷所思。
    那次咱们在杏林捉蝴蝶。不知道怎么了，我身上的裤头突然掉下了来。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弄明白，我曾怀疑过是你故意扯下来的，但是我又觉得这种事情不像是你做的。真的，我不相信是你做的。你那么害羞，怎么会动手扯下男孩的裤头呢？我都规划好了，等我拉着你的手，踩着红地毯走进洞房的时候，我再让你给我说清楚。
    “岸上何人？”
    “死老头子，我见过神经的人，可是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神经的人。”李奶奶边撑船边唠叨着，“这么大的雪，谁还会在上面呀？恐怕连鬼都没有一个。”
    “老太婆，你不懂。抗美援朝那阵子，我夜里站岗放哨，营地上一有风吹草动，我立马就能察觉到。给你讲你还别不信，我的耳朵比雷达都管用。有动静没动静，我侧耳一听就知道。岸上肯定有人，把船靠岸，我上去看看，别是偷鱼的贼。”
    李奶奶把船靠岸停稳后，李爷爷弓着腰，一不一蹒跚地爬上河岸，“大海，你啥时候回来的？你在做什么？”
    “爷爷，我……”
    “你吃饭了吗？”
    大海愣了一下，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爷爷，我现在有非常着急的事要去办。不和您说了，等有空我再回来找您。”说完大海便消失在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