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生

第91章


——是这样吗,师父?原来……您是因为这个,才一直不肯与鬼棘组织为敌吗?
  师父,您好傻……您明明有苦衷,却为什么一直都不肯告诉我?若是为了您,我一定不会去找鬼棘组织报仇的……那样的话,也许……也许我们今日,也不会是这种结果……是我间接害死了您啊,师父!
  “是我,间接害死了师父。”飞鹰阖上了眼,喃喃向着师父的在天之灵忏悔。那一瞬,他分毫没有注意到身侧危险的迫近——
  因为师父的亡故,又突然得知了聂云乃师父亲子这一事实,他甚至忘了——身旁这个男子,他是个魔鬼啊!
  再度抬起眼来之时,那个青衣修罗已手握魔剑,站在他面前——尚未出鞘的魔剑魑光此刻就停悬在他的颈边。对方的目光依旧呆滞,脸上却带着某种怨毒的笑容;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并且已白得不似一个活人。
  魔剑虽未出鞘,但飞鹰清楚,只要他稍一加力,这内力也足以震死自己!……飞鹰失笑地阖上了眼:想不到最终,竟然会是这种结局吗?想不到,自己最后竟是要这么荒唐地、死在他的手里!
  没有分毫迟疑的,聂云凝聚掌力在右手掌心,轻轻拧动了一下剑柄,眼见顷刻便要将飞鹰的头颅斩落——!
  然而便在此时,却有脚步声瞬间而至。两条白影在清晨的薄雾中犹如两支飞射而来的箭矢,向着二人的方向疾速迫近!
  转头的瞬间,聂云的目光定格在了那个随着大师兄飞掠而来的白衣女子身上——
  林……珈?!
  这是做梦吗?还是,上天在他这黑暗的一生的尽头,留给他的最后一线期望和光明?
  哪怕是做梦,他也愿意相信了……目光一瞬不眨地看着那个白衣女子的迫近,他生怕自己稍移开视线,便再也见不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生怕自己略移开视线,她的身影便会从此从梦中消失……
  ——那张脸,曾经在他无数个梦中出现过……林若芷的、风儿的,渐渐重合……复又分离……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模糊,在这短暂的浑噩的神智下,他甚至有一丝希望:究竟,谁是谁,有必要分清楚吗?无论是梦里的林若芷,还是巫风的魂魄回来接引他……他现在只是自私地想要一点温暖而已——一点能够将他从这无尽的孤独、黑暗与冰冷中救赎出来的温暖而已……
  然而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做梦——
  即在他失神的瞬间,眼前那个白衣女子的身形已愈来愈明晰。跟着,但听“哧”地一声,清寒的剑光一闪即逝,那柄寒光凛凛的白露剑已刺入自己的胸口!
  见到这突变而来的一幕,身后的飞鹰也是蓦地一震。而跟随而来的封无痕嗫嚅了一下嘴角,但想起方才二师弟命悬一线的情景,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眼神却有些忧虑地停留在了师妹的身上。
  紧紧按住胸口如注般喷涌的鲜血,聂云压抑下眼底里的绝望之色,向着她迈出了一步,牵起嘴角冷笑了一下,神智在剧痛中终于又清醒了几分。
  他一步步向着她逼去,分毫未见林若芷握着长剑的手已在微微颤抖。她的脸色也是憔悴而苍白的——仿佛恐惧了他那毫无怨怼毫无悲喜、却已濒临绝望的眼神,她的脚步亦随着他一步步的逼近而一步步向后退去……
  压抑住眼中暗蕴的泪水,却压抑不住心里深重的悲哀,她终于阖上了眼,将眼里暗涌的泪水倒流回了心里……
  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一旁的封无痕和飞鹰心里都塞满了复杂得难以形容的情绪。然而作为局外人,他们都没有资格说什么,飞鹰也并没有再次趁机动手。
  便在林若芷阖上眼的这一瞬,那个青衣男子冰冷的手臂已触向了她的颈边——那种冰冷蚀骨的温度却竟让林若芷疲劳彷徨的心在瞬间乱了——在那冰冷的身体包围住自己的瞬间,那把冰冷的魔剑已毫不留情地架在了自己颈边——
  “退下!否则——我立刻杀了她!”聂云一手扣紧了她的颈项,魔剑亦牢牢架在她颈边——此刻的他脆弱疯狂得如一只受伤的野兽,冰冷的眼底却有幽垠之火在猎猎燃烧……
  飞鹰的双眼一瞬不眨地看着此刻虚弱憔悴的师妹,微微嗫嚅了一下嘴角,却终究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已经留不下他了。师妹此刻尚在他手里,若要强行将他留下,还不知此刻已经走火入魔的他又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
  与大师兄相顾对望了一眼,终于,封无痕微微摇了摇头,淡淡地道:“我答应过你母亲,不会杀你——你走吧。”
  
  看着聂云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雾中,飞鹰终是担忧师妹的安危,忍不住便欲追去。
  封无痕却是一把拉住了他,向他微微摇头:“他们的命缘,就由他们自己去了结。旁人再如何干涉,他们……也终究躲不过的。”
  躲不过的。飞鹰眼色微微一黯,双眉微攒,终究未再说什么,转了身,独自负剑远去。
  
  **************
  
  那日在庵堂中得听香客谈及巫风葬身在全真教、而聂云血洗终南山之事,她便再也忍不住,出了那间竹林精舍。路上遇上六大门派的人,告诉她飞鹰正向西宁州而去,她便驾着爱马雪儿,一日一餐、两日一宿地一路西奔。
  她是在二师兄到达祁连山后,在西宁州撞上了哮症突发、咳血不止的可情,运功救了她,听她告知自己聂云今在祁连山,于是便将可情安置在一家民宅内托人照料、一路赶来这里。
  凌晨到达之后,她便撞上了在附近采摘野果的封无痕。她已从大师兄口中得知聂云杀了剑圣师父、杀了他自己的亲爹!所以在远远看到聂云拿剑架在飞鹰颈边之时,她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瞬地拔剑出鞘,一剑向着他的心口刺去!
  大师兄最后那句迟到的话让她心里一阵歉疚:他是无心杀师父的……然而,那句话传入耳边时,已经晚了,她的剑锋已经刺入了聂云的胸口……!
  ……
  
  连日来的奔波,她的身体早已经疲惫不堪。聂云挟着她一路狂奔了不知多久,终于,他失血过多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将她抱入了一间破庙内,便倒地昏迷。
  林若芷跪在地上,沉默地看了他许久,终于扯下自己衣襟,开始为他裹起伤口。
  然而便在她的手颤颤地移过他胸口伤处之际,地上的男子忽然醒转,反手握住林若芷单薄的手臂,旋即手腕一转,手中魔剑已架上了她的颈边。
  林若芷咬紧了下唇,蕴住眼底的泪水,静静望着他,眉间神色孤清。剑锋上传来来自幽界无数野鬼孤魂的怨戾之气,在她颈边一分分向下游移,割破了她白皙的肌肤,鲜血蜿蜒而下,淌满聂云的手臂……聂云目光迷离地望着她,双手却无法自制地一寸寸转动、深深切入她的血肉中——
  “铿”的一声,似是硬物撞击地面发出的沉钝声响,林若芷心里陡然闪过一丝不安,蓦地睁大眼,却望见聂云通红的双眼……双臂间传来一阵颤抖,聂云已霍地扯去了她的白衣,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将她身子压在冷硬的地上。她不自觉地挣扎着自己的右臂,左臂则支撑着身体、一寸寸地向后退去……
  然而,此刻由于重伤,神智已陷入崩溃的聂云只是轻轻冷笑着,凌乱的长发由于昨夜的大雨而生生粘在他苍白的脸上,让那张清秀的脸在这阴暗的破庙里,凭添了几分残忍和诡异的气息。令她不寒而栗。
  “你方才不是想知道我究竟何时才会断气吗?”聂云另一手也大力握过了她的左臂,凑过她耳边,在她颈畔轻轻吹了一口气,那种阴冷而诡异的感觉让白衣女子不自禁地胆寒。
  “看来要让你失望了——我死不了。我的心脏,是生在中间的。”
  “想要杀我?哈哈……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林女侠……你说该怎么办?要不要再补一剑啊?”
  聂云伸指戳向自己的胸口,目光迷离地看着她,冷冷喝问。在冰冷的手掌触摸下,林若芷身体不自禁颤抖起来,终于落下了隐忍多时的眼泪,静默地望着他,目光中混杂了怜悯与恐惧。
  她眼中的恐惧更加点燃了聂云愤怒的火焰,他疯了一般撕扯下她的衣衫,牙尖咬噬着她的肌肤,似为了攫取那最后一点残留的温暖……
  破庙里肃穆庄严的神像,洞彻而无情地俯视着身下的一切——
  终于,林若芷咽下了喉中最后一口鲜血,放弃了挣扎。然而她的眼中,却流下了孤苦的泪水……
  牵动了伤处,聂云胸口冰冷的血顺着林若芷洁白如玉的躯体漫流而下,而他只是埋首于她的怀里,想用这种烧灼来温暖自己的身体,然而,却散不化那入骨的寒意……
  终于,失血过多的他在林若芷怀中失去了意识。
  
                  十五 殊途陌路
  望着那二人的背影淹没在正午斑驳的树影之中,封无痕终于转回视线,看着师弟,眉色平静:“芷儿已将一切都告诉我了。”
  飞鹰苦笑:“这么说,你已经全都知道了?”
  “我对你很失望。”
  自七年前二师弟下天山后,常年以来,他们师兄弟二人一直都利用纸鸢传书保持联络。当年临安府尹其实也是看了与他相交多年的面子,才邀请飞鹰升任临安府的捕头。
  他的好友林浪身故那年,封无痕为追查此事而下天山,然而,当时已再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可为他的师弟洗脱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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