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朝云/晴雨霖

第62章


  夏淮冉眼睫微扇,应了声:“是。”
  “盛宴当日,朕会清剿宫侧。这些乱臣贼子,实当诛杀!当日,朕会赋你军令,严守都城,任何人不得放入皇宫。”
  夏淮冉沉声再道:“是。皇上可命臣督监锦城守卫,皇城治安由皇上的羽林军担当必无一失。”
  “朕真的是老了。”王建长叹着又向后倚向团枕,“人老这位置就有人惦记着,可能坐上来的又有几个?”沉思中,他指着虚空道,“我看杰王与幽王二人还有些能力,其他那些都不值一提。朕的大位就从这二人之中选择一个。你看如何?”
  夏淮冉安静了许久,才持起玉板,淡言道:“立储之事国之首重,实非微臣可道。”
  王建慢笑几声,望着他道:“朕知道你一向和这些皇子远交,而且和郑王的关系实非融洽,所以这件事交给你,朕也算放心。至于那些旁人所言——”他微微一笑,“朕自不相信。”
  夏淮冉深施一礼,神情肃穆道:“微臣定不负皇上重望。”
  王建轻瞄他一眼,微微一笑,挥手之中有名宦臣端着金盘走上台来。
  “喝下这杯酒,回府准备吧。”
  夏淮冉叩首之后拿起酒杯,在王建的注视之下一饮而尽,酒杯放回托盘后,他执玉板弯身道:“微臣告退。”
  王建侧靠着,拉起被褥半闭上眼:“去吧。”
  退出殿内时,夏淮冉轻吸口气,翻转了几下手中的玉板,他迈步向台阶下,一直走过暖香殿,身后跟随的小身影才消失不见。
  正阳殿中,王建听罢小太监的回禀后终于宽下心,然后便倦意顿起,唤人去掉靠枕后,拥抱龙被陷入深眠。
  而这边的夏淮冉则在四下无人的山石间吐出口里棉团,以指呕着喉间吐了许久后,才以手绢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整理了衣服后,向身后望风的太监点了下头。那人离去,他则打道回府。
  这世间做什么都不简单,尤其是为人臣子。君心叵测,臣心难为,不防不行!
  坐在桥中,风扬的桥帘外是锦城的朱雀大道。街上来往的行人行色匆匆,每一个都有自己的难事,却都不会象他们这些伴君侧的人一样,在拿着性命赌博。
  还好他此刻已有了自己的势力,但这只处于锦城的势力又能护他到何时?他真是倦了与他人争权斗势的场面,他,想要一处只属于自己的天地!
  青王府中,五爷淮远看着三哥大口大口地灌茶水,一趟趟地跑厕所,终于忍不住说:“哥,要不找个大夫来看看,你这么做也不是办法。”
  “大夫?”夏淮冉又灌下一大口茶,有些恶心地干呕一声,摇头道,“蜀城的大夫有哪个可以解皇家的毒?”
  夏五爷仔细地将城内城外的医者想了一遍,灵机一动道:“不妨叫那位艾大夫来看看。他原是一直为王建治病的人,后来虽然被太医以旁门左道不堪一用的说词换掉,但听闻王建还在吃他留下的药方,所以病情才有了起色。”
  “那就试试。”夏淮冉抱着水杯,忍了又忍终还是放下,无力地开口,“我实在是喝不下了,你找个人去寻他,我去更衣。”
  夏五爷应了一声,待出了门才想起件事:这位艾公子最近好象没了消息,不知跑到何处去了,怎么找?
  摸了摸下巴,他忽然一笑:有那么一个人肯定会知道他的下落的。而且,那件事也该解决一下了。
  夏淮冉刚刚更衣出屋,便见到七弟淮隐正闲坐在屋檐之上,虽是遥望着远处,却一幅满是心事的表情。看见了自己便从檐上翻身跃下,走了过来。
  “三哥。”
  “嗯。有事吗?”夏淮冉难得有了散步的兴致,不由招呼他道,“没事一起走走。”
  淮隐点头:“也好。”他也有些话想和三哥好好谈谈。
  谋算与棋子
  音乐背景:惜月
  睡了一小觉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阿珂取了针炙,四下找水吃药时,却发现不仅没有洗漱用具,桌上的水壶中也是干干净净,不知多久没有过水的踪迹。
  耸了下肩,阿珂收拾好自己的用品塞到床角,临出门时整理了下仪表,总之是让自己的外貌看起来很不象话就对了。踏出房门时,阳光直刺入眼,阿珂揉着眼睛向东边而行。
  拐过偏门,又拐过一道竹林,再一条弯曲小径后,眼中的白影才尽数散去。四下瞧了瞧,发现四周的环境与她的住处大不相同,少了柳枝轻曼,多了松树昂仰。
  她提着水壶踟蹰片刻,准备按原路返回,然而回首望去,影影绰绰的松林之下有两条小径不知曲幽向何处。正自犹豫间,有一队腰挎长刀的侍卫从前方走来。她便于匆忙之间随便选了条路走了过去。
  一路行来环境更显幽静,怪石越来越多,最后竟然是石林成山。
  这是哪里?
  脚下的路似乎一直通向怪山之中,这样的场景告诉她肯定是选错了路。
  ……从没发现自己竟然是路痴。
  叹了一声,阿珂认命地往回走,心里苦笑一声——若是一个公主府的路都是这么曲径通幽,九曲连环,那庞大的皇宫又该是怎么寸步难行的地方?她手头的皇宫路线真的标准吗?即便是标准的,以她如今的脑子,能万无一失地找到那处偏殿吗?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时,后方隐隐有人声慢来。灵机一动,她本想做一副傻相等人将自己领回去,可那两个谈话的声音中有一个是她耳熟能详之人。
  意外的,阿珂发现他竟有如此严肃的时候,她不禁轻脚退了几步,寻了个石林处藏起,缓下呼吸,好奇地从石隙中打量着那方。
  松林怪石中,树荫重重,阳光斜掠着几条光线,有一青一白的身影沿着碎石的小径慢慢踱来。自形体和相貌来看,这二人延承自同一血缘。
  左边行走的男子一身青色便装,银丝精绣的龙纹为这名男子凭添了份迫人的霸气,一双剑眉总是微微紧琐,象有无尽的琐事在心中千结百转。
  他身边的男子则爽朗许多,象是不喜碎石咯脚的感觉,一双软底的鹿皮靴踩在绿草之上,毫无声息,一向爱笑的脸上此刻竟也带着严肃神情。
  许是周围无人打扰,这二人谈着的话题也颇为的严肃,阿珂初时的好奇张望慢慢转变为凝眉细听。
  “闹到这个程度,皇上仅只虚问两声,并不曾深究,看来传言不假。”
  淮隐漫不经心地点了头。其实,他对于蜀皇王建的心理揣测不多,反正这位蜀皇已到了惊弓之状,对于所有的人都不再相信,那么他意欲何为就再清楚不过了。“五哥什么时候动身?”
  “十七日。这之前你先出城几天。”夏淮冉又补了一句,“去躲躲。”
  “……嗯。”淮隐顿了脚步,沉思片刻后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又象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这一次也算看到了杰王的实力——既能调动城卫,那他在皇城中也必有内应。三哥,你所承的任务是锦城守备,那皇城如何处置?”
  “不必担心。”夏淮冉微微摇头,顿了一下才说,“杰王是迫不得及才出的兵,虽然只暴露了些许实力,但皇上却不会坐视不管,待夜宴之初,皇城守备就会被调换。”
  淮隐长吁一声,随即点头道:“嗯,我知道应该做什么了。”
  二人走了一段距离,到了石林丛边时,淮隐转头向西边看去。隐藏在石林中的阿珂闭上眼,将身子向下再矮一分,只听他问:
  “嫂子怎么办?”
  “谁?”
  “还能有谁?”淮隐向西边一抬下巴,“九公主。你准备将她留这儿?”
  夏淮冉瞟向那方,淡然道:“她自己的选择。”
  淮隐停下脚步,注视着他许久才叹笑着摇头:“真是好笑。三哥,你喜欢她不是吗?既然都娶了,就好好待她?你知道——”
  “七弟。”夏淮冉摆手,倦言道:“不要谈她。”
  淮隐于是抿唇不言,只是眉眼之间仍收不回其中的戏谑笑意,摸了鼻尖他换了个话题:“三哥,照你看来——和他之间的约定,他会遵守吗?”
  “他还没那个本事背叛。”夏淮冉冷冷一笑,“关系恶劣到这一部,我们随时都可以反戈去助他人,毕竟这锦城之内最不缺的就是皇子。”
  “三哥不怕他秋后算帐?”淮隐负起双手,慢声提醒着,“郑王不算聪明,却也不笨,我们明显把他当棋子用,他怎会不知?况且他身边还有宰相张格。张格虽貌似与我们合作,但他私下也在做别的打算,三哥事后想怎么处理他?”
  夏淮冉注视着他,慢慢地升起笑意,点头道:“七弟,张格无非是想效仿当年的朱温,做个辅助天子的上上之人,还没谋帝的野心。若是七弟担心他,日后除掉就好。”
  淮隐轻笑两声,踢了脚边的石子,石子劈啪乱跳着弹到怪石堆处,吓了后面隐藏的阿珂一跳,忙以衣袖捂唇,竭力屏住呼吸。此刻她是进退两难,只能耐着心等这两人将话说完。
  “除掉张格自然简单,现在做更简单,这种利欲小人留着不过是踏板,三哥其实是想在日后借他的势吧。”
  夏淮冉轻轻摇头:“不必借他的势。七弟不防将眼光放得更远,咱们可以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你和五哥商议的事,我一向只听不问。可这一次,我不是随便参与的。”淮隐又踢了一块石头,正色道,“我要个结果。”
  夏淮冉慢下的脚步终于停下,缓缓地皱起眉:“阿珂是落在棋盘上的子,即便是再晶莹剔透,也是众子之一,收盘以后随你处置,但眼下你不要胡来,要记着我们是在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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