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朝云/晴雨霖

第63章


  如针的细叶在风中颤动,乱了林间的光线,也乱了地上的影子。新结的松树花在紊乱的光线中挥洒着粉尘,似在林间升起了一阵浅黄的薄烟。
  假如这是春天,风怎么会如此寒冷?
  若此时是四月初一,早该有木香攀墙,为何这四周的环境除了灰石,便只余苍松独翠?
  阿珂蹲在石林中,脚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手里除了紧紧握住水壶外,不知还能抓住什么。
  她知道自己和艾先生联手设计的面相必定会被人利用,在她算计别人的同时,肯定有人在算计她,这是玩弄阴谋的必然结果,只需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一些。
  然而,这其中……让她一夜没有睡好的那个人也在其中……阿珂只觉得头开始晕沉,四周的景象慢慢模糊,耳边听到的声音如山涧的回声一般起起伏伏,断断续续。
  听不清。听得清的只有心在鼓动。
  她想她又犯了病,所以脑中一片混乱。随手摸了摸,自腰间摸出一丸药,眼下即使没有水来服药也无妨,她必须守住神智。
  药丸入口的感觉一向酸苦,今日更添了份干涩,卡在嗓子中,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吞咽了进去,刮得食道都好痛。
  如果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这个人算计并利用都是无所谓的事。她要的结果无非是王建的命,眼下看来他们所做的打算似乎也在向此行进,所谓疏途同归,她与他们之间没有矛盾。她现在只想抢在他们之前亲手结束王建这一生。
  但是偏偏让她听到了。
  让她听到了……也没有什么关系,阿珂捂住唇的手更用力,眨了下眼,让她听到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
  落在他手里和落在郑王手里,其实本质上根本没有区别。
  只是棋子不是吗?到了郑王那边对她来说还要更好一些。
  眼下,她就等着郑王来要人吧。
  风声渐大,树叶婆娑间,夏淮冉率先走出松林,淮隐暗咬着牙,深皱着双眉跟在其后,二人在小路前拐了一弯向南走去,谈话的声音也在风声中渐渐隐没。
  阿珂扶着山石站起时,只看到一片白色的衣角隐在墙边。
  林间的风旋转地走到石林中,拂起额前的发遮掩了她的视线,同时也在墙的那一边,乱了淮隐的双眼。
  他跟在三哥身后沉默了许久,背负着的双手微微握紧,随后又散开,临近书房时才问道:“我什么时候出城?”
  “明天。”夏淮冉摇头,“最晚后天。”
  “什么时候回来?”
  “……”夏淮冉推门的手微滞,想了片刻才说,“本来是想让你陪淮远的……”他现在即使不去看也知道七弟此刻的表情有多臭,所以又改口道,“不过这里的局势也需要人手帮忙。过上十天就回来吧。”
  门被推开的时候,屋内正坐着一人独自下棋,眼角的余光见他们二人进来,也仅是随手抬了下手中的茶杯盖以示迎接,头也没抬地继续下他的独棋。
  淮隐没有理会他,只是站在门外挑眉看着夏淮冉,声音忽然散漫起来:“三哥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随便我处置?”
  “以后。”夏淮冉在他的话后补了一句,“以后随你处置。”
  淮隐移了视线去看临屋的那池水,声音中隐隐含着丝冷酷:“我知道了。”
  屋内的夏五爷淮远又落下一子,出声道:“拖到明天做什么?我看今天出城就很好。我正要去南山寺找法慧手谈,一起去吧。”
  淮隐临去的脚步停在在石桥之上,沉默片刻才转了身,望了眼夏淮冉后又看向屋内的夏五爷,而后慢慢地挑起唇角,这两个人都是怕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吧。
  “好啊。”淮隐淡淡应了一声,一撩衣摆掠过水池,在对岸跃上墙檐,背对着他们挥手道:“等我准备回来,就随五哥动身。”说罢人已经向墙外落了下去。
  夏淮冉看着他的背影摇头,转身的时候竟是一脸的无力:“你看好他。”
  夏五爷抿了口茶,视线仍在棋盘上,又落了一子后方才回道:“三哥放心。七弟玩兴虽大,但这关键的事情上还是很顾大局的。再说,”他突然抬头注视着夏淮冉,顿了一下才道:“三哥也该明白,这情字说来便来,意乱情迷之时,能够理智处事的又有几人?七弟已经很不错了,三哥若总是阻拦他,祸事的源头会起自你这里。”
  夏淮冉一怔,眉头又深皱起来,在夏五爷面前坐定,手执黑子巡视着棋盘,许久才定下一营。
  “我原以为,叶珂不过是个普通的傻姑娘,不知是谁在她身上下了力气,开出这天大的玩笑,可是……”
  “可是?”夏五爷的视线一直在棋盘游走,听得此话未尽便搭上一问,“三哥见到她了?”
  夜宴之局
  音乐背景:惜月
  “嗯。”夏淮冉点头,“昨夜所见,若说她有霓龙之相,我仍不相信;但若说她有祸水之相,我是深信不疑。”
  “哈哈……”夏五爷应声长笑,摇手道:“三哥错看七弟了,他岂会是为色所动的俗人?你们都与叶姑娘不熟,所知一切无非是道听途说,七弟若是喜欢她,必有他的理由。”
  “喜欢到如此地步,不是祸水是什么?”夏淮冉摇头,指着棋盘道:“你这棋下得一面倒,太过偏相于白棋了。”
  “没办法。”夏五爷摇着指间的白棋,笑弯了眸,“我用的是白棋。三哥有心接手,就力挽全澜吧。”
  “……”夏淮冉盯着他慢慢说,“你和七弟果真相象,性子一样恶劣。”
  夏五爷又落一子,垂眸淡笑了一下:“七弟哪里象我?他刻意地做个浪子,无非是不想世人将我拿出来和他做比。等过了这一仗,我寻个地方住下,不再理会这世事,过着寒江独钓的闲散日子,想他到那时才会真正放开以前吧。”
  夏淮冉摇头:“除非能回到以前,否则他还会这样活下去。”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个可能。”夏五爷撑着腮,挑了唇边,望着窗外的池面依希道:“这位叶姓姑娘是不是有可能将七弟变回来?”
  “她是个傻子。”夏淮冉叹笑着摇头,“五弟,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幻想太多了。”
  “哈哈……”夏五爷又是一阵长笑,“傻人有傻福,所以才会说她有霓龙之相吧,哈……”
  这一串的笑声由屋内扬起,随着风线漫落在院中,转瞬之间便被松叶之间的摩挲声掩去,两只连在一起的枯黄针叶竖直地落下,扑入池中,在潺潺的流水之中旋转了几下,随着水向东而去,过了不知几道弯曲之径后,在一块山石的阻挡处停了下来。
  水边站着一人,柔粉的裙摆有一半浸在水中,手中提着的水壶早不知去向,空空的双手半握着垂在身侧,长发象散开的流苏,即便欲遮盖住万物,却只能无奈地沿着风线翻飞成浪。
  当夏淮隐为了找到阿珂而在公主府翻了个底朝天的时候,这边的她正站在青王府的溪水之中,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情字之所以为情,是心上长满了草,在凝望中无边无际。然而阿珂的心中却连一株浅青色的草都不见踪迹,有的只有一汪泉水,干干净净地清澈,倒映着天空的颜色。
  靛青色的天空,没有云……
  ****** ****** ****** ****** ****** ****** ******
  初夏四月。
  锦城仍在缤纷的春花之中渡过,云过水面的轻飘浮动;风过柳梢的风情万种;百花含羞低头的刹那温柔;笛声于湖堤之上的轻幽婉转。没有什么比随心所欲地行事更适合这个季节。
  所以,策划阴谋的时刻选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季节,也显得相得益彰。
  郑王府与青王府这一场戏剧般的抢人风波,最终以郑王领了徐贤妃之令,领走被抢之人而落下帷幕。
  闹事的夏七公子目前不在锦城,郑王却也没享受到红暖香帐的温柔,在当天就被徐贤妃招进宫中,沐浴斋戒,为蜀皇拜天乞福。
  四月十八这一天,郑王闭关了十六天后终于走出了那间香舍。与他同时出殿的还有他的几位哥哥,几位被封了王的皇子都参与到了乞福之中,却都各怀着心思。
  这形如辟谷的折磨结束后,众皇子从香舍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赴蜀皇殿前,按年长先后请安;接受蜀皇的慰劳后,再至各人母妃处请安;然后是接受各臣子觐见、问安;最后才是各回其府。
  本就虚弱的身子在经过这些事的折腾后,皇子们回到住处后都如烂泥般瘫在床上。各府的妃子闻讯蜂涌到主殿,又是一通的虚寒问暖。
  在这种情况下,没人记得郑王府的西右后院中,还有个新来的位小女子——连个名分都没有的叶珂。
  虽然郑王的妃子们也认为府里出了个傻侍妾是郑王府的耻辱,但是出于心里的那种微妙的逃避心理,人人都觉得让她继续存在也很好,至少在郑王的兴趣未尽时,他不会来找其他妃子来折腾。
  所以阿珂在府中半月有余,除了打扫侧院的老妈子每天必来一次,每次必会絮絮叨叨地说她弄乱了院子外,竟然没人来打扰过她。
  季悠偶尔会来看她,不过神情略见憔悴的季悠,每次来也不过是为了避开婚前琐事,常常是无话可说,抱着她一坐就是许久,然后又被家中的两位哥亲自接回。
  与艾先生的联络不曾闻间断,但却不知他那边是如何安排的。在季悠面前也不好询问。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