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朝云/晴雨霖

第65章


  “切。”另一人刚要说什么,就被骆驼之上的那人轻瞟了一眼,吓得他立刻噤声不言,掩着唇再看着面前的车队。
  骆驼之上的那人转回视线,耳边的一道红色流光引来阿珂的注意,她偏扭着头自纱幔之间仔细端详那人。夜色渐浓,街的另一边渐起了雾汽,还好有旁边的灯光照亮,她能大概分辨出他的相貌。
  但他却又附下身和身边的人说话,那人从身形上看明显是名女子,弯眉的笑眼中清晰地带着爱慕。
  阿珂觉得他们好眼熟,只一错神的时候就被旁边的宫女拉了一下:“跟上。”
  阿珂无奈地转回头,随着车队继续前行。
  头戴纱幔,表示她们是有身份的女人,然而未坐马车则表示她们没有多高的身份。原本这机会不是她的,郑王府中有几十个侍妾拥有入宴的资格,可是谁都不想去。根据以往的经验,随着郑王参加宴会的女人,十个中有八个回来都惨不忍睹,于是在左推右揽的情况下,阿珂站在了场中间。
  本是郑王没有尝过鲜的女人,但也无所谓了,郑王府中的女人太多,何况郑王这几日原气大伤,根本想不起来要女人侍寝。
  若是这个傻女人命大躲过今夜一劫,日后郑王还能宠幸到她。
  若是她没了命……那可是她自己站到场中间的。与旁人可无关。
  就在这样的心态下,众人默许了她的跟随。阿珂原本是想混在侍女的队伍中进宫的,这样一来更简单。
  也许真是天随人愿……
  纱幔翩然之下,阿珂最后一次回首,风扬起的纱幔中,露出她的半张容颜,在如水的夜色中,一滴泪自她的眼角坠下,迅速地隐没在衣衫上。
  认不出他是谁,可是那人给她的感觉好熟悉,好熟悉……
  熟悉到心很痛……
  傅琳堂回答完怡家的问题后,又来看这一群车队,只是满眼的粉纱在舞动,不知怎的竟想起了那一夜的桑林之中,他舞着长袖为阿珂跳的舞。
  微微的,他挑起唇边,却半垂下眼睫。他的心思虽然别人难以揣测,但他自己明白,走了这么多年的路,闯到如此这个地位,他只是为了回到蜀国,找一个人。
  阿珂当初是与付家一起走的,如今付家就在锦城开了医馆。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找到她了!
  叮呤……
  驼铃响起,清脆的铃声掩住了远去的马车铃声,驼队再次起程向西而去。
  东边的街道之上,阿珂在纱幔飞扬之下,静静地流着泪……
  夜风徐来,粉纱翻飞如练,灯光在石板与墙壁之上交错起伏,影影绰绰中,木香攀墙摇曳,与宫女洒下的花瓣一起随着风漫天飞舞。
  有那么一个小伙子,在远山重重的桑林月下,笨拙地挥动着手中的长袖,吊着嗓子为她唱一曲“再生缘”:
  “东君回还好时节,绿竹窗外梨花雪。短墙翩飞凤尾蝶,翠纱湘裙掠秋千……”
  “江上灯初画,碧波倦无华,多少苍凉旧事,都只在澄澄月下,寒窗诉痴话……”
  “我道这西风萧瑟,心生忐忑,却奈何,身似江中客,向这万水千山,如波横流过……”
  “悠悠荡荡,潇潇洒洒,这一浮一萍身,何处停下。哎,原是世事无常,我却望半玦成环,但从此——”
  原是世事无常,我却愿半玦成环,但从此……
  阿珂记不起戏词,所以记忆只能到此终结,竟是连想象的空间都没有。
  她轻吸了下鼻子,由袖中拿出药瓶,在长纱的遮掩下挖了两块药涂在鬓间,神智立刻清醒,但心中的酸涩仍在,泪水忍也忍不住。
  不能哭。
  阿珂狠狠地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哭!
  过了今晚,随便想什么都可以,但今晚她要想的事只有一个!
  不可以乱了心神!
  然而。
  然而。
  如果还能见到他,在今夜之前……
  如果还能说上一句话,她应该对他说什么?
  很高兴能认识你?
  还是一声:
  珍重……
  琳堂,珍重。
  万望珍重……
  驼铃声摇在街道上,傅琳堂忽然转身望向身后,总觉得那边似乎有什么在吸引着他。
  街的尽处雾汽漫漫,陆汉中推他一下:“老大,想什么呢?再不走就看不清路了。”
  琳堂无言地点头,只是背后的吸引力仍在。似乎有人在对他说着什么,他却,听不清……
  夜,媚
  背景音乐:龙鼓-箫舞
  一切都在紧张地布暑之中,信王与幽王自持与青王有所协议,此次宴会仅带了亲卫十余人入宫,而这十余人也在门前被挡,理由是蜀皇病愈,见不得刀剑之光。
  阿珂跟随在百余号人的队伍中绕着蜀宫的四座代表青龙、朱雀、玄武和白虎的大殿走了一圈后,终于到了正阳宫,又在这里进行乞天仪式。
  跪在地上,经历了无数次跪拜叩首,偷偷涂了无数次药膏后,此仪式方才结束,众人以整齐的队伍到了暖香殿开始今晚的重头戏——皇族盛宴。
  青瓦飞檐的暖香殿大殿仅有十八根大柱支撑,柱体为两人合抱的原木,上面用薄金描绘着五爪金龙,在云纹之中扭曲上盘。大殿正中有一座高台,四面的九级台阶上皆铺着正红色的地毯,上绣锦簇牡丹。
  大殿的四周垂挂四盏巨大的宫灯,一盏盏的七彩灯笼在侧梁下微旋,更照得满殿异彩。香炉之间烟雾缭绕,使得整殿的场景看来如幻似梦,只是这梦境太过淫 秽不堪。
  不过半刻而已,人们已从刚才祭天式的严肃气氛中走了出来;再过一刻已有人喝高,正在左拥右抱中把酒言欢。
  龙膏酒斛三巡味,葡萄美酒夜光杯。琵琶弹空一宿魅,金殿霓裳舞纷飞。
  若不是亲眼所见,阿珂很难想象盛唐之后,竟然还有一个国家的皇室可以纸醉金迷到如此地步,使她本就有些错乱的神智在这样满场的烟红柳绿中更混乱。
  独坐在殿边的栏杆处,她的衣衫有些凌乱,要不是那些男子不喜欢她这样呆呆傻傻毫不懂逢迎的态度,怕她这样的小女子早不是被狎玩抚摸,而是象那些场中的女子一样被肆意玩弄了。
  阿珂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场中,在旁人看来她就是一个傻子,但她心里却是波涛起伏。若非烟雾虚幻,若非灯光迷离,若非她额前的摇钗挡了她的视线,那其中的恨意早就能燃烧了整个宫殿。
  缓缓地闭上眼睛,阿珂觉得自己若是这么一直盯着王建,难免会引来旁人的测目。虽然说这殿中酒乱的人很多,但也有那些保持着清醒的宫人们,穿插在宴席之中,端茶递酒,上菜撤盘,送着毛巾与烟丝。如果被他们发现不妥之处,也会横生事端。
  况且,今天的皇宫貌似有些不同之处。
  悄悄地移动着目光环视周遭,这一处西偏殿就处于正三殿之侧,按理说,此刻王建在殿内设宴,既便是这宴会太过随意,但也该有羽林军在四方把守,每逢一刻也应有守夜的亲卫巡逻才对。
  可是,阿珂算着沙漏的时辰观察了两次,却没有发现任何一队亲卫。本该驻守四方的羽林军也不见踪迹。
  摸着裙带,阿珂觉得今夜的皇宫太过诡异。
  夜宴如此盛大,不知是谁的主意。参与其中的官臣之多,含概所有王候与二品之上的文武大臣。将这么多重臣聚在一处,谁的主意?或者说是哪些人的主意?
  王建病愈,不知是真是假。看他今天的状态,根本不象有病的样子。他,又想做什么?
  宴场之中,虽然有不名真相的狂饮之徒,却也有那些假意醉酒之人,他们是不是也计划了什么,并且……准备实施?
  阿珂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脑子中的思绪绞在一处结成团,短时间内根本运转不过来,痛得她瞬间浸了满额的虚汗。悄悄涂了药膏后,她缓吁口气,只能祈祷在今夜大乱之前,她能先行找到机会结果了王建的命!
  这个仇若是假借他人之手,虽然同样达到目的,却难解她心头之恨!
  所以,她用心地祈祷,求上天给她这个机会,让她亲自手刃仇人!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动着,忽然,她眼尖地看到王建在一樽酒上点了朵花,将此樽传至一位妃子处。阿珂半眯起眼睛,趁着四下喧嚣之时,悄无声息地退出大殿。
  今夜的盛宴,嫔妃、王妃之间未有衣着琐限,只要符合规制即可,但侍妾与宫女之间却是严格遵守着颜色与级别的规定。所以不知是从何时起,各府的侍妾们穿着几乎完全是一致,为的就是提升主子们的兴趣,品尝别府的不同之处。
  这样的私密乐趣虽未经规定,却已是心照不宣的之事。
  阿珂混迹在侍妾的队伍之中,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龌鹾,但从宴场的声色犬马之中,多少她也懂得了一些这身衣服所代表的含义。
  此刻她就穿着这样的一身粉装,遥遥跟在这位妃子的身后,过了一片竹林,再过一道小溪,眼看着她走进一间屋内,而她身侧的小宫女则提着宫灯按原路而回。
  很好!
  太好了!
  阿珂的心差点雀跃而出。轻捂着唇在树后避开这位宫女,她返回小溪之畔,就站在溪边等着人来。
  根据艾先生给的资料,在宴席之上折花送酒是王建与嫔妃之间的暗语,是他们自为的很“雅致”的游戏方式,但在阿珂看来,却是王建送命的前提。
  此种情况下,王建仅会带四名亲卫随行,在入屋之前,四名亲卫会退开百米把守四方,阿珂自认无论是体力还是武力都不可能敌过此四人,她必须在不惊动此四人的情况下,于这百米之内将王建吸引至另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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