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朝云/晴雨霖

第75章


  “毒在不发作之前都可以控制,只要在毒发之前解掉即可。但她必须立刻出城。”慕霖收回手站起身,抿紧唇道,“锦城太不安全,随时都有可能让她丧命。而且,她的病情片刻都耽搁不得。”
  季悠正在为阿珂整理被角,听他这么说不由疑惑地看向他,又听淮隐接口道:“我想今夜肯定没事。”
  “今夜之后呢?”
  淮隐沉默片刻,唇线之划出一道自嘲地孤线:“我不想承认,可我却不得不承认,我这招瞒天过海只建立在我三哥掌控全局的基础上。如果……”
  “如果青王需要一个祸首。”慕霖接过话尾,认真地注视着淮隐,沉声问道,“你觉得青王会吗?”
  回答他的是淮隐的沉默。许久后,淮隐回复道:“他即便这么做。我也不会让阿珂死。”
  他们都在说什么?季悠揉着额角,抽空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嘘……”淮隐以指点唇,冲着床上的阿珂一抬下巴:“她睡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聊。”
  这明显是敷衍。季悠的唇角抽搐了一下,转头看向慕霖,慕霖对她一笑,却对着淮隐道:“明天送我们出城。”
  淮隐点在唇上的手未收,就这么看着他,又是一阵无言沉默后,他才问:“你带她去哪里?”
  “找个安静的地方,养病。”慕霖轻叹一声,“如果不好好的医治,恐怕她就要痴傻中荒度这一辈子……”
  综上所述,季悠总算是明白了一些事情。
  也就是说阿珂突然清醒,并且做了什么事关重大的事,是淮隐救了她。但如果被青王出卖的话,她就会死。如此猜测着,再联系到自己的处境,季悠觉得锦城是片刻都不能留的地狱,她立刻向慕霖道:“那还犹豫什么?要走就立刻走啊?”
  “现在不行。”淮隐摇着头解释道,“此刻锦城大门有重兵把守,而且城卫正在大肆搜索疑犯,现在出去太不安全。艾公子,阿珂最晚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最晚明日下午。”慕霖摊开双手无奈道,“她根本没听我的嘱咐,我给她的药全被她用了。这情况太糟糕,我手头的药仅可以拖延病情,却无法治疗她。”望着床上的阿珂,他只能摇头长叹,这位姑娘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淮隐不放弃地问:“锦城的药店呢?”
  “可以配出汤药,也可以配出泡针所需的药水,但阿珂的情况太严重,这样肤浅的治疗毫无效果。”慕霖详细解说之后又抬手轻拍他的肩,似是安慰又似是阐述,“她能清醒的时间并不多,若是……”话在此顿了一下,慕霖喃喃道,“好好陪陪她吧。”
  说罢,他拉着季悠的手向外走去。季悠回望着立于床边的淮隐,又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阿珂,只觉得一室的寂静沉重得压迫人心。
  夏七是真心的喜欢阿珂吧。然而,如果真象慕霖所说的那样——阿珂能清醒的时间并不多……那么他投入的感情岂非就象落花流水一般,东逝无回?
  季悠在掩回门扇时,轻轻地叹了口气。
  阴暗的屋内,只有一盏灯在桌上安静地亮着,所有的影像都融入在黑暗,一切事物的名称都叫寂静。
  坐在床边的淮隐交握着双手搭在床沿,就这样安静地望着阿珂。他在想象这个小女子的过去,想象着他不曾知道的她。看来憨憨傻傻的她一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注视着周围,他却从没想过,如果她的思维正常,又将是怎样的灵动机敏?
  今夜所见的她,如地狱的复仇修罗一样,恐怖、狰狞,然而现在安然入睡的她却又安静到令人怜惜。
  “阿珂……”淮隐伸出手指,轻轻绺着她耳边的发,喃喃地低声道,“真正的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真正的你,又有谁见过?”
  夜未央,室内的灯光渐小如豆,只有西边的墙上还有从窗外透来的月光,隐在绿窗之外,微茫,微散。
  阿珂慢慢睁开眼睛,觉得头晕,觉得恶心,更觉得腰部隐隐地刺痛。皱了下眉,她想用手去抚腰部的痛处,但全身都在懒惰中瘫软。床边的男人或许是一直在看着她,这样细微的动作都被他纳入眼帘。
  只是转脸时就看见他撑臂于床沿,正细细地看着她,唇边带笑。
  阿珂眨了下眼睛,忽然问他:“你父亲是谁?”
  浅笑自唇边缓缓地收回,淮隐没想到她竟然会问这个问题。但……如果她什么都能想起来的话,这个问题便是不可避免的。
  “我的父亲,夏云仲。”淮隐慢慢说完,只觉得室内更暗,起身换了灯罩中的残烛后,又来到床前坐下。
  焕散的烛光下,阿珂半睁着双眼看着帐顶,许久都不曾再说一句话。
  淮隐却有些坐不住,忍不住道:“他战亡了……”
  “哦。”阿珂移着视线看向他,只轻轻地应了一声,又移回视线望着帐顶。
  淮隐揉了揉额角,突然觉得好无力,沉默了片刻后他认真道:“阿珂,虽然攻打西关是我父亲……”
  “七公子。”阿珂闭上眼,接在他的话尾淡淡地开口,“我只要王建必死,朱温必死。至于你父亲……如果王建没有偷看城防图,你父亲根本不可能破城。”
  淮隐抿起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是在讨论谁的父亲比较厉害,比较有军事才能吗?
  “你也不必担心什么。”阿珂定定地望着他,“军事方面的事阿爹从来不在家谈及,所以若非蜀国的皇家书院藏有记录,关于那一场败仗的过程,我根本不知道。”
  这下,淮隐的脸是真的绿了!貌似带她去书院的人就是他!
  指尖抠着床沿,淮隐张口闭口,几番之后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话题。
  原本只是自己考明经需要去翻阅古籍查看资料。后来觉得阿珂坐在高高的书架中,四周环绕着书卷的样子很有趣。所以每逢去书院都会带着她,却没想到……
  真是作茧自缚!
  他总算是明白了——阿珂为什么每每对他都是陌生人的态度,总是叫错他的名字,总是装着不认识他。原来他们两家之间,在往昔中还有这样的纠葛。
  阿珂。那是历史。
  淮隐很想这么告诉她。可是现下的他只能苦笑。
  夜,长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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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珂。那是历史。
  淮隐很想这么告诉她。可是现下的他只能苦笑,几不可闻地叹息后,他幽幽道:“我父亲是在守关的时候以身殉职,死于梁国大将刘承麾下。大哥在同场战役中受重伤,回途之中不治身亡。知道到这样的结果,你是不是也会说: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窥视?”
  阿珂轻轻地阖上双眼,长睫就在眼下轻梳成暗色,将她的苍白更衬得憔悴。
  “七公子不必担心我会恨你们。其实在其位谋其职,你我的父亲各为其主。错的如果是主上,底下的人也不过是……识人不清罢了。”
  她那一停顿,是不是想说“有眼无珠”?淮隐垂眸,轻轻地鼻中溢出一声叹息。灯线挑高,烛光在灯罩中跳跃着,映在他的面容之上忽明忽暗,就犹如他起伏不断的心情。
  关于父辈的话题太过沉重,二人谈到这里竟然都陷于沉默。
  夜色凝重,锦城之中的搜查还在继续,街面的喧哗传到了王府深处便成了杂音,隐隐之间听不真切。西边的公主府突然静了下来,所以偌大的王府便更显得寂静。一室的安静中,只余了轻轻的呼吸之声。
  阿珂揉着头,似乎夜越深神智便越飘忽,有些事明明伸手可探却又象隔着层纱,触摸不到。习惯性的伸手在身侧翻找着药,摸得一手的空时终于想到——艾先生给的药已经全部用了。
  不过是一个王建她就拼了全部精力。那么身在梁国的那个朱温呢?她又要用什么来向梁帝朱温复仇?
  阿珂慢慢地锁紧眉,按在额头的手更用力。过去的她忘了一切,却独独将仇恨记了下来,只有记住这一段血海深仇,只要能报仇雪恨,手刃了仇人,她的人生才有意义!不然,每天都在茫然中度过,活得不知所谓,那还不如死。
  若说这一生只是为了复仇而活,代价是人生应得的所有事物,她也不在乎。
  是的,不在乎。
  穆家只剩了她,仅仅,剩了她……
  想到这里,她觉得身子更重,手臂垂在被褥上,无力再抬。
  淮隐换了个姿势,将帐帘挑高,让灯光斜照入床中,可以将阿珂看得更清楚。为了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融洽,他决定换个话题,将今晚这样来之不易的谈话继续下去。
  “听说,你们穆家的人无论男女都要上战场?”
  阿珂微怔,回忆片刻后,淡笑道:“宁智哥17岁时就随着阿爹出征了。若无意外,我也许会嫁个郎将,而后随夫出征,像我娘一样擂鼓高台……”声音无法自抑地哽咽一声,她忙闭上双眼将头偏向侧后床内,深吸了几口气后才缓下了鼻中的酸意。
  “宁智哥当时怕我难过,还骗我说只是随他师傅去江湖游历。被我拆穿后,他说等我长大他就回来……”她的声音在这里低沉下去,抿了许久的唇,在出了一声长叹后再次张开:“那是他第一场仗,却是以失败告终……”
  这话题也不安全。
  淮隐抚头苦笑,这么说,他们夏家欠穆家的还真多。从父辈到兄长,她家的不良记录都在那一场败仗之中,也难怪她会——淮隐无力地开口问道:“阿珂,你说了这么多,其实还是在埋怨夏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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