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朝云/晴雨霖

第77章


淮隐点头,一挑车帘,“查吧。”
  守卫互推了几下,终于派了个人上来,探头在车内查巡几眼后抱拳道:“已经查过了。七爷请。”
  淮隐一挑眉,探身对他说:“不仔细查查?免得上头怪罪于你。”
  “回七爷的话,我等已经左右、前后都查过,确实无碍。但不知七爷为何要坐马车……”话未说完,只听淮隐一声轻哼,他立刻缩了脖子闭口不言。
  “本公子想坐马车。”淮隐双眉一挑,嘴角微翘,“这叫贵族。”
  藏在车内夹板处的季悠差点笑出声来。
  “但不知七爷出城所为何事?”
  笑意瞬间消失,季悠的心一停,竖起耳朵听夏七的解释。
  “你知道,本公子一向闲来无事。”淮隐索性坐在车夫身旁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和他们闲聊起来,“昨晚……”他故做神秘地压低声音道,“那么大的事。”
  守卫立刻被他吸引过来,毕竟这锦城究竟出了何事他们是完全不知道的,只知道必须严阵以待,任何可疑人等都必须押解进牢。突然听夏七要讲事情经过,大家的情绪立刻被调动起来,围做一堆,瞪大双睁等他讲述。
  “那么大的事,竟然没有分配本公子任何差事!”淮隐气愤地一拍大腿,恼道,“你们说咱这七爷是不是窝囊了点儿?”
  ……
  守卫们暗呲着牙退到一旁,横向里撇嘴以对——还以为他要讲八卦,结果竟然是诉苦!
  淮隐还想讲什么,已有一位守卫忍耐地对他抱拳道:“七爷,咱们还要继续盘查,您要不先让让路?”
  淮隐撇嘴一哼,拍着车夫的肩道:“此处不留爷,走……”
  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守卫们暗自摇头,交头接耳道:“夏家这位七爷,别看得了武举,中了明经,怎么还是这副吊儿郎当样?一点都扶不起来。”
  车行至锦城远郊时,天色已然大亮,森林的上方,一道道的流云向东北的方向倾斜着,未及天边已随风四散。
  狭长的小路之上人迹罕至,车辆驰过时,翻飞的尘烟中也卷着漫坡之上开谢的野花,点点的花瓣轻身漫舞着,倦倦而落,最终归于尘泥。
  走过一道水渠,又过一处密林,待车马行至锦城三十里外的树林时,已有一辆小车在此等候。
  淮隐挑起车帘,在看到那辆车时,微微闭上了双眼。
  赶车的车夫拿下竹笠,却是一身农夫装扮的无忧公子,为了符合此身装束,也不知他在脸上涂抹了些什么,竟然一脸黝黑。左右观望后,他伸手撩起车内的地毯,在车板处敲了两下,木板立刻由内推开。
  季悠翻坐起身时长长地出了口气:“差点憋死……”
  慕霖扶着她起身下车,笑道:“让你打扮成农妇和我一起赶车,你不干。现在又来说不舒服,这时候哪里还顾得着舒服?”
  季悠舒展了腰身,瞅着他轻声慢语道:“我跟你说清楚,免得你后悔——我是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季小姐,今后一切都要从头学起。到时候你别叫苦。”
  慕霖抿唇而笑,摇头道:“我也不是什么农夫啊。如果你不喜欢浪迹天涯,那就找一处安静所在住下吧。”
  季悠静静地看着他,将眼旁的碎发捋至耳后,微微一笑:“好啊。”
  青枫林间,风声细碎……
  露珠仍隐在草叶之间,偶尔风过,便是一片的星光微烁。枫叶在枝头轻轻摇曳,阳光透过树叶追逐着地上的影子,在密密的林中斜绘出一道又一道的朦胧光线。
  将阿珂抱到小车之中,淮隐缓缓地松开手,这一刻,竟然眼眶发酸……
  阿珂只是看着他,很安静。
  “丫头……”淮隐张唇许久,还是没说出任何话,最终只是留了个最经典的夏七微笑。
  阿珂侧了下头,还是看着他,风吹过车窗,轻扬起窗幔,阳光弯弯折折地落在她的脸上,泛一片白茫茫的玉色。
  指尖在身侧动了动,仍是停留在了原处。她忽然出声问道:“如果我忘了你呢?”
  淮隐微怔,下一刻却只是微笑着伸手轻抚她的额头,轻轻地安慰道:“……没关系,如果你都忘了,再见面时,我一定会让你想起我。”
  阿珂闭上眼睛,只觉得额头上有一处温润,许久才离开。
  “好好保重,丫头……”
  “等我去找你。”
  慕霖拍过淮隐的肩,无声地叹息后,望着他微微一笑:“有缘的话,就在吴越相见吧。”
  “好。”淮隐一直笑着,双眼微眯,弯如弦月。
  季悠坐在车把式的位置旁,低头想了想才向他道:“告诉我表姐,我走了。”
  淮隐只是点头,错开几步,目视着慕霖甩鞭起驾。他仍是那样微笑着,并没有别的情绪。
  车轴喀吱喀吱地响了几声,轮子转动起来,伴着马蹄声向东而去。几片树叶从车顶飘落,悠悠荡荡着拂在他身上,又翻飞着落在地上……
  阿珂睁着双眼怔怔地望着车顶。马车微摇,轮碾在地面上,沙沙作响。林间树叶婆娑,如同人声细语,飘在耳边……
  她忽然伸手撑住地板,努力移动身子趴到车窗边,在车弦之上向后望去。
  青枫林旁,幽幽小路,有一处白衣蹁跹,遥遥望着马车的离开。猛然见到阿珂的回望,他向前迈了几步,却还是停了下来,扬起大大的微笑挥手喊道:
  “等我去找你——”
  阿珂只是望着他,直到道路的拐角处,一切都隐在树林之后。
  她疲倦地躺回车内,茫然地望着车顶,许久许久才张开口:
  “先生,我还能,记住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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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淮隐回到锦城时,城关还在军控严防中。
  马车已无了出城时的速度,此刻正慢慢地磨蹭在大街上,车轴发出的喀吱细响与车轮在地上的摩擦声,根本掩不住街边的军队来往的踏步之声。
  街上很清静,只有执械的士兵沿街巡逻,控制着城内的局面。普通的百姓都选择在家中避祸,只有少数小贩怀着忐忑的心情,按着约定往大户人家拉运每日所需。
  斜倚在车座内的夏七公子依然是一身的银缎长衫,长发束在身前左侧,蓝色的流苏安静地垂在衣襟旁,与翻领之上绣着的兰草相衬着寂寞。
  观看他的表情,竟然摒弃了平时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此刻正用一脸深沉来诠释他的心情。与周边紧张严肃的环境十分相衬,就差在他的车前立两面大牌,一面写着回避、一面写着肃静。
  车走到青王府,正有一人在府门前等候,见着此车立刻上前抱拳道:“七爷。王爷请您入宫。”
  淮隐淡淡地应了一声,向车夫道:“走吧。”
  一声脆鞭后,车轮再动,向着皇宫缓行而去。
  报信的人眨着满眼的不解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挠头暗想着:这车内的是七爷吧,怎么会这么安静?
  皇储(上)
  皇城正阳殿中的青王很安静。他正在考虑一个问题。趁着满殿的人都在为皇位争论,没有人抽空来打扰他时,将一直盘踞在心的问题好好捋清。
  叶珂。她的憨傻难道全都是伪装的?她又为什么要行刺王建?
  宫中的所有军备力量都为他掌握,所以他敢肯定这个女人没有任何势力做为后盾。一个人就敢行刺皇上,她的胆量可嘉,心机沉深,却不懂得自保。又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那么她……是谁的死士?
  夏淮冉头一次觉得女人的心思也很难懂。虽然平时他也不愿去揣测小女人的心思,但,当成大任者都必有其坚忍的一面。这个名叫叶珂的女人,确实超出了他的想象。
  伪装成一个傻子,受尽白眼与侮辱,在公主府的待遇甚至比不上一个下等的丫鬟,就连打扫庭院的仆役都可以随意对她斥责一番,她却都忍了下来。如果不是深仇大恨,谁也不会愿意委屈自己到了这个地步。她的背景必须从头考虑。
  夏淮冉闭目沉思许久:从卫云焕心灰意冷地出家到他走出篱南山,过蜀道来蜀国找阿珂,并且于兵乱之中,千万百计要将她带走……如果仅是他给若盈的理由那样——阿珂是叶轩的女儿。那么被穆家军散部唾弃的卫云焕根本无需做到如此地步,因为他即使是做了,也不为被那些人认可。
  虽然他最后也放弃了阿珂,选择自己离开,但那是因为他身中剧毒,无力而为。
  所以说……阿珂的身世应该比他编织给若盈的理由还重要。
  夏淮冉微睁双眼,精光一闪:叶轩是穆宣的义弟。他的女儿虽然也值得穆家军的旧部保护,但不至于为她连命都搭上,所以,阿珂——为何不能是穆宣的女儿?
  招来一名亲卫,他吩咐道:“你去告之季辰将军率兵由东、南两门出发,向吴越追赶,忽必要拦下……”他沉思片刻继续说,“至少一男两女,其中应该有季府的悠小姐。拦下之后先不必回城,在城郊找处地方等侯我的命令。”
  亲卫得令立刻离去,夏淮冉轻吁口气。他知道淮隐的动作一向很快,此刻他应该把已经阿珂送出城了。艾慕霖既然要带着季悠走,必会选择东向吴越。阿珂身为季悠的徒弟,由她继续照顾显然是最好的安排。
  ……七弟若是知道他又将阿珂追回来,不知会是何表情。只是夏家后面要面对的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局面,他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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