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朝云/晴雨霖

第79章


  垂了衣袖挡住手的玉板,他看着那些人,忽然开口问身边的淮隐:“你觉得这些人象不象粉墨登场的戏子?”
  淮隐以指尖玩绕着流苏,视线斜扫了那些朝臣,颇为无趣地道:“三哥又在说笑了,这些人哪里比得上戏伶?舞台上的戏伶们演绎的是另一种人生;而这些人,”他叱笑一声,看向他们的眼神写满了不屑,“他们演的本来就是自己。”
  夏淮冉颔首,淡淡一笑:“七弟,我也要上场了。”
  闻言,淮隐不禁歪头看向他:虽然从面部表情上根本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但淮隐总觉得此时的三哥不仅是在自嘲,还有些说不出的悲伤。伸手拍在他的肩头,逆光的淮隐笑出一排洁白的牙:“小弟便在此观摩,三哥,加油~”
  夏淮冉不再答话,迈步向前走去,直直地走到殿中,就在两派人马之前站住。一向低沉的声音此刻却高扬在殿梁之间:“国君未定,如何点将出兵。我等为臣之道诸位难道是忘了?”
  皇储(中)
  锦城东三十里外,载着阿珂三人的小车在一处岔路前停下。季悠疑惑地看着艾慕霖:“怎么了?”往右一直走再过两道山就是楚国,过楚国经南唐后就是吴越,也就是目的地所在。他怎么在这里停下了?
  慕霖沉思片刻,转头注视着她:“你兄长还在找你。”
  季悠闻言只是一声叹笑:“肯定会找的,毕竟……在他们看来我与夏七有了婚约,逃婚就是给家族的颜面上抹黑。”
  “所以,他们一定要找到你?”
  季悠点头:“我想是。”
  于是,慕霖指着前方的道路说:“如果我们从右边去吴越,一定会在半路被他们截住。所以我们走另一边。”
  季悠讶异地看着左边的道路:“左边可是去往南平的。”
  “南平太小,无益躲藏。我们要去的是晋王封地。”
  “北晋?”季悠更是诧异:“北晋与梁朝宿来不合,经常争战!那么乱的地方……”
  “不仅与梁朝不合,北晋与蜀国也不融洽。所以我们去往那里才算安全。”慕霖回头看一眼车内,阿珂正昏昏沉沉地躺在毯子中,并没有听见他们的谈话。
  慕霖又扭回头注视着季悠,认真地开口:“我们去北晋躲一段时间。”他没有告诉季悠自己犹豫的另一个理由。其实他在出城前就在顾虑一个人:青王。
  且不说他自青王手中要走了季悠,打乱了他的计划;就是阿珂的事情恐怕都没这么好解决的。逃出城不代表他们就一定安全,或许前方才是最危险的埋伏圈。
  蜀皇的死一定要有个犯人,这个犯人要么是想谋权篡位,要么是有深仇大恨,绝对不能随便找个人顶罪。
  如果青王支持某一位皇子继承皇位,那败北的其他几位皇子定会以蜀皇之死讨要个说法。青王想要洗清嫌疑,就必须找个比他更有理由行刺蜀皇的人。然而放眼锦城,能比他还有机会、还有嫌疑的人少之又少。
  再加上当夜的治安还是由他负责,这又是控诉他的有利证据。青王想要翻身自保就必须找个更佳的替罪羊。
  如果夏七将阿珂的身世告诉青王,只要青王将当年的事情公之于众,那么无论阿珂是不是傻子,她都会是众人认定的犯人。蜀国势必会全国通缉她,到时候,那局面也不是夏七可以控制得了的。
  虽然这个前提是夏七出卖了阿珂。以目前他对阿珂的态度来看,这种可能少之又少,但不排除青王的安全受到威胁时,他会放弃沉默。
  无忧公子的家是越州一门大户,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他不能自投罗网!
  想罢,他跳下车。由路边的树上掰下几大枝树丫,揪去全部的叶子后才回到车旁,将其牵系在车后,将马蹄印及车轮印一并遮上,又找了几块皮革包紧四只马蹄。全部做好检查无误后,他才坐回车辕。
  季悠不解地望着那些树枝,疑惑地问他:“这是做什么?”
  慕霖笑而不答,转换话题问道:“想不想吃晋州的面食?”
  “好啊,”季悠扬眉一笑,“去哪里都行,只要不让我做饭。”
  慕霖笑应一声:“那我们便去北晋!”
  随着皮鞭清脆一响,马车终于再次移动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左边驶去,车后的树枝哗啦啦地一阵乱晃,烟土飞扬的地上只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说起来晋菜中也有辣的,可以概括为味重香咸,油厚色重,但是主味却是偏酸。”
  “这个我知道,山西陈醋嘛。”
  “悠悠喜不喜欢吃醋?”
  “喜——”季悠瞪他,“你想说什么?”
  “哈哈……”慕霖长笑出声。空旷的山林之中,这笑声断断续续地飘荡着,映着幽幽山色更显得清爽。
  阿珂半睁开眼睛,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每一处转弯、每一次爬坡、每一次下坡,都会有不同的风景。
  或许人生就是这么起起落落、不断地转弯再转弯,经历越多,看的风景便越多。昔日以为重要的那一处场景,以后也许不会再看到;即使故地重游,也是一个新的印象,或许青山依旧、水流依旧,只是季节不同,面对它的感觉就已经大不相同了……
  车幔青幽幽地飘荡着,不知想翻转出什么模样,一刻也不停歇。阿珂的视线随着它们的飘荡越来越模糊,她慢慢地伸出手将它按在车壁上,喃喃地自语道:
  “别转了,再转你也飘不出这个框。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你的窗帘吧……”
  车前的浅笑轻谈还在继续,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阿珂习惯性地摸向头上的穴位,却忽然听季悠提问道:
  “对了,我们不是和夏七说要在吴越见吗?如果去北晋了,他怎么找得到我们?”
  慕霖轻吁口气,淡淡地道:“有缘的话,一定会在某处相见的。”
  季悠想了想,忽尔笑了:“人这一生相遇的缘份有那么多,然而他乡重逢的机缘却是少之又少,有时错过便是真的错过了……”
  “可是悠悠没听说过那一句吗?”慕霖将皮鞭交到她手中,弯眸一笑:“缘,妙不可言。”
  “呵呵~”季悠笑了,抬起手腕一抖鞭子,啪地一声脆响中,她微扬着笑声道:“那就让我们看看,夏七是不是真的有缘人吧。”
  车拐弯的地方,慕霖随手自路边的树枝上揪了把叶子,选了一片含在唇边,悠悠扬扬的哨声响起,连成一首婉转的曲子。
  季悠弯着唇倾听着,渐渐地随着他的旋律轻轻哼唱起来,二人相视而笑,这曲子便更轻快地扬起。林叶婆娑,花香四溢,山路下的泉水浠浠而过,几只飞鸟自水面掠起,飞过山颠,去往白云之处。阳光就在云边散成一缕缕的光线,斜照在山林之中。
  窗帘还在手旁不断地摇晃着,越来越模糊,车似乎行到一片山壁旁,高耸的山壁遮挡了阳光,所以灰暗渐起,沉沉的视觉中再也分辨不出任何东西。
  阿珂缓缓地闭上眼睛,扶在帘幔上的手逐渐向下滑着,终于垂落在毯中……
  缘起缘散,相遇离别,或许人生就是如此吧……
  锦城,皇宫正阳殿。
  夏淮冉这不高不低的一声质问,令争执的双方顿时噤声,后退几步为他让开一个场地。刚刚还喧闹无比的大殿内瞬间沉默,而诸位皇子的眼神却又更加炽热,原本的火药味并没有因为这沉默而消失,反而愈发地浓厚。
  夏淮冉根本没有看那几位皇子,沉稳地踏出步子,在众人退开的道路中走到御阶之下,抬眸瞟了一眼那张静待新君的九龙之座,唇边讥讽地一弯,转身时褪去了所有表情,以朝南之势面向着众人。
  双手执着玉板随意地合握在身前,他再一次环视一遍面前的众人,当殿中的沉默被压抑得几乎爆发时,他才慢慢开口:“先皇刚逝,新君未定。大家从昨晚就争论到现在,不知可有结果——”
  有人立刻插话道:“本王的意思当是先抓住刺客!”
  “那就依竞王爷的意思。”夏淮冉并没有因他的插话而恼怒,反而应声点头,微眯起双眼道,“咱们先来谈这胆大妄为的刺客。或者说,是谁有意行刺先皇。”说罢,他半转了身形面向竞王,沉声询问道,“不知竞王驻军于锦城五里外的菩庵岭是何用意?”
  众臣立刻哗然,碍于青王的威严,虽然无太大声响,但也免不了窃窃私语,竞王就在这些低声的议论声中瞪大眼睛:“你——”
  夏淮冉淡看他一眼,又转身面向众人,冷声道:“我记得,先皇的圣谕只召皇子前来锦都,明令不得自带兵属。是不是?张相?”他突然盯向众臣中的一人,此人蓦然被点名,一时间竟有些神不守舍,依着他的话尾急忙道:
  “是。先皇的圣谕确实写着‘不得自带兵属’。”话是这么说,他的额角处却细细密密地冒出一层冷汗。
  “不如先请上圣谕,大家看个明白。”夏淮冉微微一顿,双手抱拳于前一揖,“恭请先皇圣谕!”
  时间不大,立刻有传召太监自录事房请来圣谕,夏淮冉伸出手臂斜向众皇子作请示状,在众人的“默许”下指命奏事处太监再次宣读圣旨。
  这一次,太监细细的声音清楚地传遍殿内的每一个角落,圣谕中的内容牢牢地深入人心,各项禁令、外戚驻京地点、用度规制,以及附章中所有参加夜宴的皇子、嫔妃、皇子妃、臣工、一品夫人等等相关人员的名单统统一清二楚。
  这其中的一条自然也深入了人心:当夜由青王担职锦城督城监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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