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帝国的衰亡

第192章


    警察局长田边至六的家离警局不到半英里,已全部毁灭。此时,他正拼命想往局里跑,但路却被爆心地区跑出来的成千上万难民(“他们看上去好象是从血塘里爬出来的”)的人流挡住。待田边赶到警局大楼时,大楼已经起火。他立刻组织了一个水桶灭火队去扑灭邻近的“火塘”。虽然半个大楼已经着火,松坂大夫及其急救队仍坚持继续治疗伤员,并催促他们快到城外避难。
    全城,一炉一炉的炭火(家庭主妇正准备做早餐)使瓦砾死灰复燃。爆炸后,一阵旋风卷进爆心地区,其势之大,大树也被连根拔起。这阵风把成千上万星星之火煽成燎原烈火,火焰劈劈啪啪四下乱飞——它简直是怪物打来的火把——把波纹屋顶全部掀掉,好象它们是纸板似的,房子四分五裂,金属桥梁变得歪七扭八。电话线杆一着火使立即爆裂,
    在广岛城堡附近,有四个人踉跄地冒着大火抬一幅天皇的巨幅画像在街上行进。画像是这四人从第二军的通讯大楼里抢救出来的,他们准备把它安全地转移到城外。一看见这幅画像,一群群感觉迟钝的难民立刻喊了起来“天皇的像!”灼伤的满身是血的人群立刻向画像致敬或鞠躬行礼,那些无法起身的则双手合十祈祷。当画像被抬过浅野泉邸公园来到河边时,河上刚停泊着一条小船。此时,巨大的松树已经起火,成了巨大的火炬。岸上受伤等待急救的陆军士兵,挣扎着站起来,立正向画像致敬。小船在乱舞的火星中溯江而上,朝安全地带驶去。
    总军司令藤井将军在最初几分钟内就被烧死在广岛城堡附近的司令部内,但离爆心地区较近的一等兵下山虽然被屋梁的钉子挂住却还活着,他痛苦地从钉子上挣扎出来,象一头公羊一样,使劲地用脑袋顶撞房顶,血不断流下来,遮住他的视线,但他终于突破。浓厚的烟云在他周围翻滚。他知道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象复仇巨人之手一样,已横扫全城。在河边,他看见几十个伤员疯狂地跳入水中。他们究竟是干什么呢?水面上飘着的红色泡沫是血吗?下山不断对自己说要镇静。对于灾难他并不陌生,在一九二三年的大地震中,在杜立德的空袭中,在四月十三日东京的燃烧弹轰炸中,他都几乎死于非命。他沿江逆风而上,这样可以使他身后的大火不致烧着他。
     一匹骑兵的马孤零零地站在路上。它呈紫红色,爆炸把它的皮烧掉了。它摇摇晃晃地跟了他几步,好象在乞求什么。这个凄凉的景象使他呆若木鸡,但又不得不前进(在以后许多年他都还梦见这匹紫红马)。沿岸北上的大概还有五六个陆军士兵,但看起来他们每个人都好象很孤单,只考虑自己的生存问题。有些几乎光着身子的市民试图跟上他们,但身后沉闷的大火声越来越大,士兵们加紧了脚步,把市民远远甩在后面。
    在上游数英里外,河水齐脖子深,下山过了河。当他继续朝未遭原子弹蹂躏的市郊进发时,有个想法缠住了他——那是一颗原子弹。在死于原子弹轰炸的后果之前,他必须赶回家中去看他的女儿。还在一九四三年,他有个妹夫就告诉他,日本正在研制一颗原子弹。说来也怪,过去几天来在兵营里有许多人谈论原子弹,如果某人一发火,人家就说:“他象原子弹一样。”他从几十个躺在道路两旁被烧得非常可怕的女学生身边走过。皮肤象长带子似的悬挂在她们的脸上、手上和腿上。  她们伸出双手讨水喝。然而,他又能做些什么呢?前方,村民们正将一片一片西瓜敷在活人的伤口上,把烧伤最重的用菜车运到急救站去。
    首先传到东京的零星消息只说广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灾难,大本营想与第二总军通讯部联系,了解较详细的情况,却联系不上。
    木户立刻报告天皇,广岛已被某种秘密武器夷为平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向不可避免的事态屈服,”天皇说。他无法掩饰他的痛苦。“不管朕本人会有什么遭遇,我们都必须尽早结束战争。这个悲剧决不能重演。”但两人都同意,天皇亲自出面采取行动的时刻尚未到来。
     在黄昏的余辉中,火势渐渐消退,从远处望去,广岛很平静,象军队在大规模野营。天慢慢黑下来,星光亮得出奇。随着外面的人赶来救援,人们停止了外流。
    从这场大灾难中死里逃生的红十字医院的重藤大夫回到了广岛。他来回奔走于各急救站之间,每个站都对他说,水对烧伤的人是有害的。但与此相反,他宣布水能够冲掉内脏因烧伤产生的毒素。他竖起一块牌子,写着,“可以喝水。红十字医院副院长重藤医生启。”
    当他深入这个毁掉的城市的市内时,他发现自己被还在冒烟的废墟挡住了去路。虽然看来好象无路可走,有辆带着炭火的卡车却从烟雾下隆隆地开出来,驾驶室里挤满了人。他认出那个驾驶员是一个酿酒商。他栽着救急食品和酒从郊区赶来,  冲过地狱,把东西给顾客送去,却发现他们的酒店全部烧毁。重藤从卡车旁边走过。“这里连一个活人的影子都没有!”司机喊道,“连牲口都没有,还要医生干吗?”重藤被拉上了卡车。
    这位医生借了一辆自行车跑完回家的最后一英里路程。事出意外,他遇见一个身上背着孩子的女人,在漆黑的路上徘徊。一看见他,这女人便歇斯底里地痛哭起来。原来是他的妻子。为了纪念他,她已在家中的佛坛前点燃一支蜡烛。
    城外,每小时都有几百人死去,急救站无能为力。七岁的井浦静子眼看就要死了,但谁也没有听见她哭或者抱怨。她不断要水喝。她母亲不听看护人员的劝阻,不断给她喝。为什么不减轻她死亡的痛苦呢,“爸爸(是个水手,在太平洋的某个岛上)离咱们很远,在一个危险的地方,”静子在幻觉中看见爸爸,  她说,“妈妈,你得活下去。如果咱俩都死丁,爸爸会很孤单的。”她把所有亲朋的名字都说了出来,当她数到她爷爷和奶奶时,她说,“爷爷和奶奶持我真好。”她喊了几声“爸爸,爸爸”就死了。
    那天,广岛也许有十万人死于非命,因灼伤、创伤和原子时代的疾病辐射中毒不断死亡的人数也相等【广岛和平纪念馆馆长长冈省吾教授的结论是,死于原子弹的人数至少有二十万人。在经过深入调查研究后,庄野和佐间两医生同意这个数字。殉难者中有二十二人是美国战俘,包括几个女人在内,这是宪兵少尉柳田予备一九七O年向一家日本报纸透露的,柳田当时是看守美国战俘的。俘虏人数共有二十三人。第二十三人是个青年士兵,被人从瓦砾下拖出来,却被一群愤怒的日本幸存者打死。——作者】。
    
·3
    当地时间下午两点五十八分,“依诺拉·盖伊”在提尼安的北机场着陆。机组人员走出机舱时,数百名官兵一拥而上,把飞机团团围住。斯帕茨将军大步上前,把一枚杰出飞行十字勋章别在蒂贝茨的胸前,蒂贝茨狼狈地把烟斗藏在航空服的袖子里,立正站着。机组人员在军官俱乐部里边喝柠檬水和威士忌酒,边接受询问。有个情报官员问领航员范柯克;准确地说投弹时间是什么时候。他答遭:  “八时十五分十七秒”——比原定计划晚十七秒钟。
    “为什么你迟了呢?”
    大家都笑了。法雷尔将军离开那里,去给格罗夫斯将军发第一份详细报告(早先根据“依诺拉·盖伊”发回的初步报告曾发出一份报告):
    “……由于阳光明亮,闪光不如‘三位一体’那样耀眼,首先出现一个火球,几秒钟后变成紫云,火焰翻滚,盘旋而上,闪光是在飞机刚拐弯后观察到的。大家一致认为闪光的亮度极强烈……”
    “除最远处的造船所地区外,全市都被一层厚厚的深灰色尘埃覆盖,尘埃后来与云柱汇合。它汹涌狂暴,在尘埃中可见火的闪光。估计这层尘埃的直径最少有三英里。据一观察者说,随着各河域中升起的尘柱缓缓接近市区,全市似乎正在裂开。由于尘埃,不能目测建筑物损坏情况。法官(帕森斯)及其他观察人员觉得,这次打击即使与‘三位一体’比较而言,也是巨大的,可怕的。其后果,日本人可能认为是庞大的陨石造成的。”
    在华盛顿,格罗夫斯将军于八月五日午夜过后不久收到初步报告。因为正是午夜,他没有把马歇尔将军叫醒。当晚他睡在办公室,以便随时可以收到更详尽的报告。详尽报告于清晨四时十五分抵达,三个半小时后,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歇尔用保密电话把情况告诉了在长岛的家里的史汀生,这位陆军部长同意把杜鲁门事先准备好的有关这颗炸弹的声明于当天上午向报界发表。
    声明说,已在广岛投下一颗革命性的炸弹,该声明把广岛说成是一个重要的陆军基地。“这是一颗原子弹,是对宇宙的基本力的运用。这股连太阳都要从它那里吸取动力的力已被释放到那些在远东发动战争的人的身上。”美国准备把日本的所有工厂、码头和交通线全部摧毁。“七月二十六日之所以要在波茨坦发表最后通牒,其目的在于使日本人民免遭全部毁灭。日本的领导人立即拒绝了那项最后通牒。现在,如果他们仍拒不接受我方条件,他们可以预期,毁灭性的打击将如雨点般从空中打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